“他不知死活,刚脱牢狱便旧事重提,又与本王何干?”
“殿下试想,那鞑靼是游牧之族,擅长游击,行踪不定。以往,主和一派大可以敌踪难觅为由打压朝中主战一派,可如今殿下还朝了,旁人不知鞑靼行踪,您,还不知道么?此其一也。其二,尚孝王尚在番邦为质,您身为人子,不该救父于水火么?您主战,则忤逆圣意,主和,则有悖人伦,何去何从,臣替殿下忧心。”
祝斗南停下手中扇子,慢慢从他手中接过手炉:“说下去。”
高瞻几分得意:“当初,将于耿明问罪下狱的,是次辅吴大人,如今请旨大赦的,又是他吴大人,这一出捉放曹,只怕其中是大有文章。”
“你的意思是说,吴家有意让本王为难?”
“事关储位,臣本不该妄议,但臣身在长史司,凡事当以殿下为先,不敢独善其身,少不得直陈。想殿下获封钟离王,钟离者,中京也,本朝有太子守中京之说,无人不知,殿下与那天宫贝阙,只一步之遥。而吴家一门,虽先后有皇后、贵妃,却终究不能诞育皇子,所谓竹篮打水,一场空。方此之际,能不急、不计么?依臣所见,立储在即,他们是拖得一刻是一刻,只待吴贵妃诞下皇子。”
第10章雪中扇竹中金
空中一片绢,飘悠悠,落下来。祝斗南停住脚步,那物正落在他足边,原是一把宫扇。扇面所用缂丝,有‘一寸缂丝一寸金’之贵,绣工更是巧夺天工,朝上的一面似是百鸟朝凤,可那凤又有所不同,祝斗南知道,其实并非凤,而是鸾。唯皇后可用凤,贵妃用鸾,那么此扇的主人是谁,可想而知。
翻过另一面,那边绣的是麒麟送子。麒麟送子……祝斗南想起高瞻的那番话,心头有一片阴云浮起。
头上方响起两声娇咳。祝斗南站起身,重又一派温文,不疾不徐地向假山上走去。山上有亭,亭中宫女簇拥下,正是贵妃吴瑕。
祝斗南躬身道:“见过贵妃娘娘。”
“殿下有礼。殿下这时进宫,是来给太后问安么?”
“正是。”
祝斗南递上那柄宫扇,“适才,娘娘的扇不慎跌落,臣恰好经过拾起。”
“不是不慎,是,有心。”
“此扇极精尽美,娘娘何忍弃之?”
“秋扇见捐。冬节都快到了,还要这扇有何用?”
“是啊,马上就要冬节了,接下来,更是节庆连连,应该欢喜才是,娘娘为何面有戚色?”
“没什么。”
吴瑕展平微蹙的眉心,强做一笑,“弃捐箧笥中……扇,能生凉,也让人心生凄凉。”
“也并非全然如此,民间婚庆,洞房之夜,有‘却扇’礼,寓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深宫之中礼数周严,吴瑕虽是长辈,但毕竟年岁与祝斗南相仿,是以一直小心翼翼,不敢二目相接,听他说这句话,语声醇美,不觉抬起眼来,正对上他分外好看的一双眼。双凤眼狭长,总像是有意微觑着,仿佛饱含了什么,怕流露而出。
吴瑕慌忙垂下眼,手却悄悄攥紧了扇柄,过了一会儿,淡然道:“此等风花雪月,殿下该和越家小姐共话的。”
“她……”
祝斗南滞了一下,叹息而笑,“哪懂得这些。”
吴瑕心中的滋味有些杂,一面,暗喜他与越季并非情投意合,另一面,又觉得那声‘她’颇见亲密。那粗俗女子,又怎配天之骄子?
祝斗南道:“这扇面儿尚新,即便今冬无用,来夏仍可再用,娘娘切勿丢弃了。”
吴瑕看着宫扇,一时有感:“是尚新,尚艳,只是,颜色鲜明能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