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所言有理。”
顾淮济附和那人颔道:“阿菊姑娘仅想寻个安稳去处,长安城庙观无数,本将定会竭力相助。”
庄舟强忍笑意抬眸,唯见阿菊神色突变,即刻改口:“奴家,奴家与兄长相依为命,永不愿离开蕉城。”
她显然不是瞧上了面容俱毁,身子也不大好的顾淮济。
可放眼诸位副将,林仲宏身死,上官镇谍,便是接了她话不嫌事儿大那位,家中反倒有位实打实的母老虎。
他靠着妻子娘家起势,怎么也不敢远在蕉城肆意纳妾,再还有位老将年俞半百,更不可能入得了阿菊法眼。
仅剩下,张墨海?
想起张墨海待孔薏蓝那一往情深模样,庄舟不免多打量了阿菊几眼,体态竟还真有几分相似。
“其实说到去处。”
身侧之人忽地出声,庄舟侧望向江玖叶,见她仍保持平静微笑:“妾身先前曾提议,既然阿菊姑娘身子已经给了仲宏,我愿意接纳她入门,共同抚养幼子幼女。”
江玖叶一字一顿缓缓道来,待落在己身案前目光恍若未觉:“但当时阿菊姑娘一口回绝,眼下又求至顾将军处哀叹无有后路。”
自嘲般低笑举起酒盏饮尽,她摇头无奈:“妾身着实不知,在姑娘这儿,究竟怎样方能称得上好去处?定要是位朝廷大将,还要活在世间给你个宠妾名分才满意?”
此话一出,场内哗然。
庄舟亦诧异看向江玖叶,不成想她看似和煦平淡外表下竟藏着这般坚韧内心,该出手时则出手,打蛇七寸毫无拖泥带水,好不利落。
宴散后问过顾淮济才知,江玖叶乃贵出身,三甲及第的大才子江老太师独女,其上三位兄长,亦是个顶个的国之栋梁。此等魄力才智,区区渔家女,如何可比。
“但无论如何,在林将军弥留之际,阿菊姑娘还是尽力尝试救他性命。”
庄舟闻言,突然不客气地将话题转至顾淮济身上:“正如当年孔家二小姐,亦救过将军。”
顾淮济沉默片刻,略略点头,却听得庄舟别开眼冷哼两声,不愿再与他多言。
见她不悦,顾淮济方抬手握住她袖间,庄舟却故意站得离他远些,可怜兮兮向他抱怨:“我本想着,以后寻个时机再告诉将军真相不迟。可此番金城侯与孔家皆遭了秧,偏生孔薏蓝得以苟全,将军直到今日都还念着她的好,我不情愿。”
“明明将将军和其他人移至古河道被雍朝官兵现的人,”
她于是将河沔关外边度滩遇险之事娓娓道来:“是我与狄尔,怎地将军竟全然不记得,还总念着旁人。”
顾淮济闻言,起先尚未反应,随后忽地将她拦腰抱至腿间安坐,哑声致歉:“此事怪我。”
当年在他身侧落下过一枚金玉耳坠,看得出明显是敦胡制式。后来他总随身携带,孔薏蓝曾偶然见过,却不曾认出。
“当然是我的。”
将那耳坠从顾淮济手中取回,庄舟复又仰轻哼道:“这是我在车罗国买的,才不是敦胡制式。”
她说着还不忘抬起双手,掰过顾淮济的脸认真叮嘱:“所以将军现下清楚了,我才是将军的救命恩人,她不是。”
哑然失笑间,顾淮济趁势吻住她的唇,低声于她耳际感念:“谢过阿舟救命之恩。”
被他吻得有些头晕脑胀,庄舟下意识松开握着耳坠的手,听见耳坠落地之声才好不容易回神推开他,难掩失而复得之欣喜:“丢了这么多年还有机会重凑成双,我得赶紧回房将它放好。”
这对金玉耳坠的镂空嵌石技艺极其高,是以虽丢了一只,另一只耳坠庄舟至今仍留在身边。
然她尚未起身离开,顾淮济已再次将她扣于身前,不愿放手:“说到孔二小姐,父亲遭逢时疫之事,尚有疑点。”
庄舟不解回,眉间蓦地浮现疑惑之色。
那时她人在宫中,与顾淮济无法经常见面,自有些消息没能及时沟通。
原是他们先前皆认定,了解西域时疫者,必出自边将或其家眷。
但在京畿城防营与刑部审理孔慕茹多次所得口供中,明显看出她虽了解时疫之事,却并非从金城侯处得知。
一介深闺贵妇,平时除却与女眷交际之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能从何人处对西域战后常起时疫的境况了如指掌。
庄舟一时也无有头绪,正冥思苦想间,骤地听闻门外传来急促殷切殷切之敲门声:“将军,不好了!”
……
待顾淮济与庄舟率领几位副将匆匆赶至阿菊姑娘家中时,只见她脖颈处一道青紫色勒痕,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当真天可怜见。
阿广堂堂男子汉在旁,难掩悲愤,但还是坚持着抹去眼泪与顾淮济道:“我家妹子为人如何,我这做哥哥的再清楚不过,怎能由得林夫人如此指摘?!她定是受辱难堪,所以行事刚烈,险些将将断送自己一条性命。”
庄舟见状不自觉揉了揉眉心,暗叹难缠,恰逢此刻阿菊剧烈咳嗽几声醒转,看清床边围观者后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红了眼眶,“砰”
地一声跪在地面之上,连连磕头。
“是奴家自作多情,让林夫人心生不满!奴家这就以死自戕,还请林夫人原谅!”
她撕心裂肺喊了半天的林夫人江玖叶根本不在屋内,这般模样反倒叫上官镇谍等人愈疼惜她,不自觉对江玖叶生出愤懑:“老林那媳妇儿也是,半点感恩之心也无。怎忍心叫阿菊小小年纪受这等天大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