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说道:“天要下雨,待会雷劈下来,您又要害怕的尖叫了,窗户边多危险啊,您坐在这里,照样能听见雨声。”
栾小姐不再挣扎了,却不停的重复说道:“说话,雨在说话,说雷电欺负她,呜呜,她哭了,你听,她哭了。”
那婆子无奈的对徐妙仪两人说道:“让你们看笑话了,我们小姐就是这样,疯疯癫癫的,我们说我们的,她说她的,谁都不明白她的意思,像个孩子似得。要不是有一手画技傍身啊,恐怕早就流落街头行乞了,唉。”
徐妙仪问道:“栾小姐为何变成这样?生来如此?”
婆子说道:“听她弟弟说,小时候她的父亲栾知府是个才子,精通诗画,文韬武略,栾小姐跟着父亲,聪明绝顶,当做男孩教养着。可惜亲眼看见父母死在仇人剑下,受了刺激,就疯癫了。”
按照刘辰写的卷宗。当年谢再兴在宴会上追砍栾凤,被妻子王氏阻止,谢再兴先杀王氏,后杀栾凤,这个仇人应该就是外祖父。
看着疯癫的栾小姐,朱守谦和徐妙仪对视一眼,心中五味杂陈。电闪雷鸣,栾小姐果然吓得蜷缩起身体,瘦瘦小小的身躯在交椅上团在一起,像一只受惊的刺猬,“雨在哭,你们听,她哭了,莫哭莫哭,你听我一言,忍一句,祸根从此无生处。
饶一著,切莫与人争强弱。耐一时,火坑变作白莲池。退一步,便是人间修行路。”
朱守谦听得一头雾水,“她在说什么?”
徐妙仪在苏州城过了十年,对寒山寺的传说了如指掌,“她说的是寒山寺和合二仙的传说。传说以前这里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叫做寒山,一个叫做拾得,两人都喜欢一个姑娘,为了成全朋友,他们都选择放弃,远走他乡,在人世间修行,历经磨难,就有了‘忍一句,祸根从此无生处’的禅语,后来两人重逢,寒山拿着荷花,拾得捧着食盒,两人相视一笑,一起了悟,得道成仙,荷花和盒子,两人成了和合二仙,管着人世间的姻缘。这就是寒山寺的来历。这座塔楼旁边就是寒拾殿,取了寒山和拾得的名字。”
那栾小姐似乎将徐妙仪的解释听进去了,又疯疯癫癫的说道:“寒山问拾得,世间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过十年后,你且看他!”
言罢,栾小姐突然跳下交椅,推开婆子,径直冲到窗台边,猛地推开窗户,对着窗外咆哮的风声,雨声,雷声和可怖的闪电大声叫道:“老天爷!你说过十年后,你且看他!十年之期已到,报应呢?报应在哪里?我看不到!看不到啊!是你记性不好,还是我瞎了眼啊!”
一语惊人!
栾小姐趴在窗台上,大半个身躯都伸在外面,摇摇欲坠,鬓发散乱,犹如厉鬼,几乎要坠下高高的塔楼,婆子吓呆了,朱守谦忙跑过去拉住了栾小姐,“你刚才说十年之期,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要遭报应?”
栾小姐奋力挣扎,但是朱守谦是男子,她挣脱不过,这时一道闪电再次劈下来,看清了朱守谦的相貌,栾小姐突然停止了挣扎,顺从的跟着朱守谦坐下,痴痴的看着朱守谦,“谢家姐姐?你好美啊,你坐下来,我给画像好不好?”
一说起画画,栾小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迅速铺好画纸,在琉璃灯笼和电闪雷鸣中开始作画。
朱守谦顿时愣住了,徐妙仪低声道:“表哥,她可能把你当成了姨母。”
朱守谦男生女相,长的像母亲大谢氏。当年谢再兴和知府栾凤是好友,两人一文一武,配合默契,守在金华城,和张士诚的军队周旋,按照年龄推算,栾凤的女儿当时十余岁,认识朱守谦的母亲也实属平常。
“栾小姐……”
朱守谦开口想要继续问,婆子嘘声阻止了他,“小姐作画时要安静,一旦被打断了,她就尖叫发疯,乱砸东西,哄好几日才静下来。”
朱守谦和徐妙仪对视一眼,只得停住,任凭栾小姐妙笔生花,从勾勒到上色一气呵成。汗水湿透了脊背,栾小姐浑然不觉,已经沉浸在画作之中。
铛铛!
洪亮庄严的钟声穿过雷雨,传到了塔楼中。这就是寒山寺著名的夜半钟声了,徐妙仪在苏州城听了八年钟声,从未有过今夜的诡异之感。
一时画成,栾小姐停了笔,拉着朱守谦的手,眼神恍惚有却把青梅嗅的少女之态,“谢家姐姐,你看我有无长进?”
一看到画中人,朱守谦顿时呆住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他的泪水犹如决了堤,一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徐妙仪定睛一瞧,栾小姐刚才虽然是对着朱守谦的样子作画,但是画中人栩栩如生,赫然穿着女装,佩着凤钗,姿态婀娜,风流无双,是姨母大谢氏!
难怪朱守谦会情绪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