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钱就是他的钱,我们一家子,没什么不稳定。”
那些人不理解传统戏班子的生存模式,和学校里教的现代管理概念相去甚远:“那你……对剧团的未来有什么愿景?”
愿景,说得跟电视剧台词儿似的,时阔亭觉得好笑:“有戏演,有观众,活下去。”
那三个人同时抬头,似乎被这九个字镇住了,“有戏演,有观众,活下去”
,当代京剧演员最卑微的愿望,也是最狂妄的雄心。
他们提笔记录,然后让时阔亭叫下一个进来。
下一个是应笑侬,风华绝代的脸,拔群的气势,将将往椅子上一坐,自报家门:“应笑侬,青衣,怕你们不懂,就是戏里的女主角。”
那几个人是见人下菜碟,看他这范儿,改了尊称:“您是……男旦?”
应笑侬微微颔首。
“现在这个时代,”
他们交换一个眼神,“您觉得男旦和女旦相比还有什么优势吗,或者说,男旦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这是个下马威,应笑侬笑了:“如果你们看过坤旦戏,也看过乾旦戏,自然会明白。”
他怼回去了,这些人什么戏都没看过:“怎么说?”
“第一,男人的小嗓儿天生比女人宽高亮,气息也足,听戏谁不想听漂亮的?第二,同样是水袖、剑舞,女人的力量能跟男人比吗?”
说到这儿,他停了,引得那些人问:“还有第三吗?”
“当然,”
应笑侬翘起二郎腿,眉目一动,有种阴阳莫测的冷艳,“女人永远不知道自己真正美在哪儿,只有男人知道。”
嚯!基金会的笑了,气氛顿时轻松下来:“您为什么到这个剧团来?”
应笑侬不假思索:“因为宝绽在这儿。”
他们诧异。
“在我没路走的时候,宝绽拉了我一把,”
应笑侬是个旦角演员,说这话时却很爷们,“现在他有难了,我肝脑涂地也得给他撑着。”
传统戏曲演员之间有种用金钱难以衡量的情义,基金会的几个人心生敬佩,亲自送他出去,请下一位进来。
邝爷颤颤巍巍,深鞠一躬,在椅子上坐下。
“老人家,怎么称呼,您在剧团里具体做什么?”
“邝有忠,七十多啦,鼓师。”
那些人皱眉:“鼓师……能解释一下吗?”
邝爷合计合计,整了个洋词儿:“就是乐队指挥!”
那些人笑:“您和刚才那位琴师,哪个重要?”
“当然是我了,”
邝爷伸着脖子,“过去鼓师坐的地方叫九龙口,现在角儿上台都得在那儿站一下,亮个相,你们说鼓师重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