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想忘,而是不能忘。每一天,每一夜,都总是在睡梦里忽然清醒,黑夜那么静,四周悄无声息,只有她一个人对着四面墙,回忆那么清晰,从心底纷沓而来,扯起一阵一阵辛酸和绞痛。常常从噩梦中惊醒的那一刻,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在做梦?眼泪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真的流下来,无声无息,在寂静的黑暗里流得那么汹涌。越是想逃避,就越是会想起,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傻,何尝不想摆脱一切重新做人,就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太多事情都不由人。&ldo;锦绣,你又走神了。&rdo;明珠在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ldo;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一下才要紧,看看你自己,瘦得那么厉害,这样怎么行!我去叫厨子弄几样小菜给你调养一下,你想吃什么?&rdo;锦绣摇了摇头,只是一笑,&ldo;你放心,我没事,等一会儿吃过晚饭,不是还说好了要陪你去看戏?&rdo;&ldo;锦绣,看谁来看你了?&rdo;她俏生生地在门口微笑,朝锦绣眨了眨眼,那神色似乎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神秘。谁?锦绣一怔,她已经离开百乐门很久了,以往认识的客人也早就没了联系,这个时候谁会来?难道‐‐难道是‐‐她霍然回头,三步并作两步奔向门口,跑得太急,差点带翻了身边那把椅子,哐啷一声响,膝头传来一阵剧痛,她也顾不得回头扶一把。待冲到了门口,看见阿禧身后不远,站着一个男人的背影,长身玉立,修长英挺,黑色的呢子外套似曾相识……这一刹那,仿佛连呼吸也要停止,心跳忽然漏了一拍‐‐那个名字就要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忽然回过了头。锦绣蓦然呆住了。冲到嘴边的那两个字,硬生生冻结在那里。不是左震。来的人,居然是‐‐向英东。他一点都没变,站在那里,还是英俊倜傥,风度翩翩。锦绣怔怔地看着他,慢慢靠在门框上,忽然之间,好像刚才的力气都消失在空气里。原来是英少。刚才狂乱慌张的心跳仿佛一时还没有平息,深深的失望却一层一层地漫了上来,一直淹到了胸口,这才觉得自己那么的可笑。怎么会以为是左震?怎么可能是左震!向英东已经走到她面前,&ldo;发什么呆?看见我是不是太欢喜了?&rdo;锦绣只得微笑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笑容有点发苦,&ldo;欢喜……是欢喜,我只是想不到英少也会来。&rdo;她四周看了看,顾左右而言他,&ldo;跟向先生一起吗?&rdo;&ldo;以前来多半都是跟着大哥凑热闹,不过这回,我是特地来看你的。&rdo;向英东道,&ldo;好久没见了,锦绣。&rdo;明珠也走了过来,笑着拍拍锦绣肩膀,&ldo;难得看见旧朋友,多聊一会儿。阿禧,我们下去,给英少准备几样茶水点心。&rdo;看明珠下了楼,向英东慢慢走进房里,环顾了一圈,看见锦绣铺在桌上烫了一半的衣裳,不禁拿了起来,在手里摩挲一下,&ldo;这件衣裳,以前在百乐门常常看见你穿着。&rdo;他一边说,一边抬头向锦绣望了一眼,&ldo;可是总觉得颜色太淡了,我还是喜欢你那件红色的跳舞裙子。&rdo;锦绣却道:&ldo;跳舞的裙子?那件是纱的。一层一层那么华丽,颜色又那么鲜艳,凭谁穿了站在台上,都比平时抢眼。我倒是喜欢这件旗袍多一点,第一次穿上它的时候,真觉得自己有几分像明珠。&rdo;&ldo;你希望自己像明珠?&rdo;向英东挑起眉。&ldo;开始的时候,的确很希望。&rdo;锦绣道,&ldo;明珠的美一向都是有目共睹,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也曾经喜欢她,对不对?&rdo;向英东默然片刻,终于点点头,&ldo;原来你也看出来了。其实当初第一个看见明珠跳舞的人是我,那一天,她在大富豪的台上跳舞,当时我跟旁边的人打赌,这女子以后一定会红遍上海滩。后来我花了重金把她挖到百乐门,那段时间,百乐门的生意盛况空前,多少人在这里一掷千金,就为了一亲她的芳泽。我也一直以为,明珠早晚会是我的人,没想到她爱上了大哥。&rdo;锦绣无声地一笑,&ldo;在英少眼里,只要你想要,哪个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rdo;&ldo;什么都不是。&rdo;锦绣声音十分平静,&ldo;我说的只是一个事实。英少一向那么自信,因为你有自信的资格,就算撇开向家的家世、撇开你的财势地位不说,但凡第一眼看见你的女人,有哪一个会不心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