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能吧,民间有说法,百家衣取百家之福,是给新生儿讨一个吉利,为的是孩子能少些病灾,健康长大。”
容与见他满脸的新鲜雀跃,因笑问他,“为早前皇上说过,宫里的孩子难养活,所以才叫你去寻百家布来做衣服,那会儿皇后还没近产期,你办事倒快。可有真的去外头百姓家讨布料?不是哄我?”
林升瞪圆了眼睛,笃定的点头,“那哪儿能呀?我可是叫上了咱们监的十好几个小奉御一块去讨回来的,您就放心吧。这衣裳啊,我已经让司衣局清理的干干净净。您随时都可以拿去给小殿下穿。”
容与笑着多谢他,“这是你找司衣局谁做的?”
“是一个典衣,叫樊依。可是手巧的很,我先时问遍了她们的人,都说司衣局数她针线功夫最好,后来才知道她母亲原是苏州的绣娘,这便是家学渊源了。她今年才刚十五,生的也颇有江南碧玉味道。”
他拿起那件百家衣递到容与面前,让他细看,“您瞧这针脚多细致,这么个巧人儿,只做典衣倒可惜了呢。”
这一番滔滔不绝的夸赞,让容与留了心,林升从不在意服饰,更遑论女红做工,如今竟夸起人针线好,容与随意低头看了一眼,刚好见他脚上穿着簇新的角靴,心下明白,不由莞尔,“这位樊姑娘做了双新鞋给你,你就将人夸成这样。阿升果然是个惜物承情之人。”
林升也低头看脚下,再抬首,忽然脸一红,很是不好意思的扭过身,喃喃自语,“她左不过闲着没事,看我靴子旧了才做一双给我。什么承情不承情的,赶明儿我去外头,给她买两件首饰,还她也就是了。”
“那你可要留心选好的,要配的上她江南碧玉般的风姿才行。”
容与看他红脸,越发觉得有趣,索性调侃起来。
林升没吭气,憋了半晌,丢下一句,“大人如今学坏了,惯会逗弄我,说些有的没的。”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看着他搁在床上的百家衣,回想刚才他说话的语气样子,容与忽然意识到,林升过了年也该十六了,已经长大成人。若在寻常人家,这时候便该议亲了。只可惜他做了内侍,今生注定再难和女人有瓜葛。
然而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内侍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情感所需,对于这桩事,他尚且不能控制自己,既已无能为力,又有什么立场去劝慰旁人。
天授二年的冬天,在一片安宁平静中过去。新年之后,宫中最重要的庆典就要属上元节。
上元宴摆在太极殿内,皇室、勋戚、内命妇悉数到场。早在上元前,内务府便在太极殿丹陛上安放了七层牌坊灯,佳节当晚,由近侍上灯,钟鼓司奏乐赞灯,内宫监又准备奇花、火炮、巧线、盒子、烟火、火人、火马之类的鞭炮,以供燃放赏玩。
一时烟火表演完,在席众人又恭贺帝后新禧。晋王是皇帝祖父的胞弟,身为长辈,很是关心帝祚绵延之喜,“万岁爷怎么不将小殿下请出来,让大家伙看看,这大年下的,也让我们沾沾喜气。”
众人跟着随声附和,沈徽令内侍暂停稍显吵闹的杂技表演,命人去东暖阁将小殿下请来。沈宪已满百日,在乳母的精心喂养下,脸庞变得饱满白皙,粉琢玉砌的,蹙着小眉头样子十分讨喜。
“小殿下真是玉雪可人,一望而知是睿智福气的长相。”
齐王妃端详半日,满面堆笑的夸道。
齐王横了她一眼,“净说些废话,小殿下是万岁爷的长子,那自然是有福气的,全天下的福气尽在他一人身上都使得。要我说啊,岂止是福相,分明是至贵之相!”
齐国长公主也在场,颌首笑道,“至贵?那不就是储君之相么?这倒是合宜的很。”
才说完,已有晋王世子接口,“正是呢,小殿下是中宫元子,又是皇长子,论嫡论长皆是储君不二人选。”
“这会子说这些,尚早了点吧。”
另有贵妇闲闲笑道,“皇上春秋正盛,小殿下仅是长子,日后陛下绵延帝祚,再多生几位或贤德,或聪慧的殿下,届时储君的人选怕是要挑花了眼呢。”
这话乍听上去像是恭维,实则暗藏了几分恶意,帝王家最忌讳为夺储位骨肉阋墙,若真如她所言,恐怕届时,就该是皇帝痛心疾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