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蔡比了个手势,道,“这百里水泽就像一只大口袋,口袋两头一头是何家庄,另一头是南陵城。我们就在这口袋里打仗——口袋的那一头已经是敌人控制的了,你说口袋的这一头怎么能握在不可靠的人的手里?当然是变数越小越好,没用却要耗粮的人,越少越好。”
他目露凶光,比手做刀向下一切。
亲信吓了一跳,“将军要屠村?”
许是他声调略高了些,附近一丛芦苇中鸟雀扑棱棱的飞了起来。
惊动栖鸟不是什么好兆头,一行人都警惕起来。
一人骑马上前查看,见那芦苇丛和这边隔了一片不深不浅的水面,便回头打了个招呼,道,“是一只水耗子。”
这一打扰,孔蔡才注意到夜色已深,湿地多腐物,远远可见惨蓝磷火悬在水面之上,映水成双。四下荒凉萧索。
一阵风来,孔蔡心中一寒,便懒得再多计较什么,便道,“败兴。”
只留了四人继续巡视,自己则拨马先回营地去了。
巡视的胡兵已都走远了,那芦苇掩盖下一艘木船上监视的人却没有丝毫松懈。
在来十里坡之前,他们依旧对那个自称萧如意的“买卖人”
心存顾虑——世上哪有这样的买卖人,一文钱不出,信手一揽,就要将所至所见尽数收归麾下。
但彼时局面不由他们控制——当孔蔡的使者在何家庄被斩杀时,他们就唯有投靠南陵府一条路可选了。
何况萧如意给出的条件,其实很实在。
——如意说出“我要买下何家庄”
时,赵大演一时没明白过来。何邺则松了口气,哼笑道,“此地是何家的产业,人都是何家的奴才。倒不是老夫……和阿絾不肯,只是我们做不得主。姑娘还是去建康城同我家主君商议吧。”
她便问赵大演是否确有其事。赵大演不甘心,却又无法否认。
何邺又道,“主君在建康是天子身边重臣。待天子得知此间事,你们这些作乱犯上的一个都跑不了!”
萧如意也不反驳他,只任由他激怒赵大演等人。
到底还是赵大演一行人沉不住气,恼道,“李斛是天下大罪人,何缯勾结罪人蒙蔽天子,才是真正的犯上作乱!”
萧如意这才笑着拍手,道,“说的好。”
又回头问那个被称作顾公子的少年,“何缯勾结李斛的证据,你可拿到了没?”
赵大演忙呈上书信,道,“证据在此。”
萧如意展信一看,笑道,“勾结叛逆,罪在不赦——收没家产是免不了的。”
她目光一扫,看向众人,道,“他说你们是何家的奴才?”
几个何家庄的年轻人满面通红,显然对自己的身份感到羞恼。还是赵大演开口道,“他们只是何家的部曲,并非奴籍。”
部曲无户籍、无土地,依附世家大族而生,确实不是奴仆。但因依世代附于人,地位极低,有时甚至还不如奴仆——譬如何邺这样的。主家打杀部曲也不会受罚。故而他们自卑于身份,但也确实如赵大演所说,部曲并非奴籍。
如意道,“那么,你们就是官府治下良民了。我即刻命南陵府来为你们入籍造册。”
何邺道,“你们不要被她骗了!正是有何家庇护,你们才免于赋税调役,一旦——”
这次如意没有纵容他,而是厉声打断,“你怎么不告诉他们何家的佃租是国赋的四倍!”
她又说,“造册时把你们在何家庄租种的土地田亩一并报上去,以后那块地就是你们自己的了。至于庄上何家私产,等明日查抄清点之后,就地瓜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