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动。那穿了重铠铁甲的骑兵,每三匹马用皮革制成的软索联在一起,兵士挥舞马刀,排山倒海似地向宋军杀了过来。刹那间,人喊马嘶,地动山摇。岳飞策马立在帅旗下,巍然不动,神色严峻,目光如炬,他断然地挥动一下右手,掌旗官便摆动令旗,埋伏在阵地两旁的两千名步卒,一个个手持麻扎刀,分批上阵。他们蹲在地上,眼观下方,手挥利刃,专砍马足。“拐子马”
三匹连在一起,一马跌倒,还有两匹马也就东倒西歪,奔跑不得,骑手们也随着马匹一个个倒下,不能动弹。剩下没有被斫中的“拐子马”
,继续声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又逢到宋军第二排刀手,又被砍倒一批。“拐子马”
全都行动不得了,倒在地上的骑兵,早被宋军麻扎刀斫瓜切菜般送上了西天。岳飞再一挥手,令旗飘动,他挟枪纵辔,一马当先,带领三千名步卒,呼声震天,张两翼围攻金军。岳云又在后面夹攻,金兵溃退了。岳飞横枪跃马,亲自充作旗头,威武地奔驰在中原战场上,以少击众,猛追金兵,尽情地杀灭虏寇。金兵死伤无数,溃退十里。这就是郾城大捷!
这一仗,杀得多痛快!岳飞在船头狭窄的甲板上继续挥舞着手中的宝剑,仿佛仍然握着那支丈八钢枪驰骤在辽阔的战场上。这是第二天,他和张宪、赵荣带了四十骑背嵬军,巡察阵地,突见前方尘土飞扬,又遇上了金国大军,张宪不愿主帅冒险,劝他回营。他放声大笑,手持钢枪,大喊一声:“随我来!”
单枪匹马,直杀入金兵阵中,张宪、赵荣也率领那四十骑亲兵,勇不可挡地向金兵冲杀过去。这一仗鏖战许久,杀得金兵马翻人亡,狼狈逃窜。都惊慌地喊道:“岳爷爷来了,岳爷爷来了!”
牛皋,岳云又率步骑前来接应。金军大败,兀术连夜遁去,宋军追击了十五里才停。剑光闪闪,剑锋霍霍,岳飞在船头上载歌载舞,更加急骤了。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
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彷佛看到眼前“岳”
字军旗随风飘扬,岳家军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朱仙镇,父老头顶香盘,馨香迎拜……。
剑风缓慢,眼神悲哀,又似乎看到十二道金字牌被迫班师时的情景。父老士民遮住马痛哭流涕,万千黎民背井离乡,弃家而走,宁愿颠沛流离,随着岳飞大军南行,只为不愿作亡国之奴……。
泪水浮上了英雄岳飞的眼眶,他长叹一声,插剑入鞘,跺足痛惜道:
“遗憾啊,遗憾!”
这时候,忽见上游一艘战船疾驶而下,看看近了,船上一员小将,大喝一声:
“呔,来船是岳少保的官船吗?”
岳飞猛抬头,父子视线相接,只见岳云铠甲鲜明,执锤在手,“啊,是云儿!”
“父帅来了!”
岳云大喜,急命军士用篙子钩住官船,还未旁稳,便纵身跳了过来,撇下双锤,翻身便拜道:
“大人,想念得孩儿好苦也!”
岳飞旅途寂寞,忽遇亲人,也自高兴,扶起岳云,问道:
“云儿,尔怎地知道为父的从江上而来?”
岳云见父亲无恙,稍稍安心,愤愤地说道:
“父帅差遣一百名背嵬军回鄂州,就中一人,由副统制赵荣差他快马急行,先来武昌报信,说是父帅罢了枢密,要上庐山。大营各位将军万般愤怒,又怕朝廷还不甘休,再会加害于父帅,十分担忧。牛皋伯伯说要起兵来迎父帅,被张宪叔叔按捺住了。孩儿偷偷驾船赶来,想劝大人回武昌去。那边有大军卫护,朝廷休想能动大人的毫,若往庐山,早晚恐被昏君加害!大人千万休上庐山。”
“住口!”
岳飞厉声训斥道:“孺子无知,胡言乱道,官家岂是可以信口乱议的。殊不知为父若上庐山,隐居韬晦,尚可免除朝廷疑忌,优游林下。他日虏寇若再度举兵南侵,韩公、张公年迈,为父未必没有重新带兵杀敌的日子。若贸然回到鄂州,必定朝野震动,朝廷以为我是回来重掌兵权,当有异图,岂不犯了大忌?不出半月,抗旨夺兵,意图叛变’的罪名,就会加到为父头上,还会连累了军中张太尉他们,儿啊,这是万万使不得的。为父一生尽忠报国,心昭日月,岂可为世人所误解,致令一世清名,付之东流。尔返回鄂州去吧,不用替为父的担忧了。”
岳云垂手听了,默默地一声太息,无可如何地说道:
“那末我送大人上了庐山再回去吧!”
“不了。”
岳飞把声音稍许放得柔和了一些,说道:“尔到了九江就回鄂州去,着人护送母亲和弟弟们到庐山来。尔和雷儿就留在张太尉帐下,安心供职,不必再到庐山来了。”
岳云满面忧色,含泪望着父亲忽然憔悴了的脸庞,痛心地滚下了两滴泪珠,忍住悲泣,勉强说了声:“是!”
江水汩汩东流,舟船缓缓西行,暮色从四周合上来了,
阴暗的船头上,无语静悄悄,不祥的预感忽然笼上父子俩的心头。今生今世,他们还能再相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