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朕没记错,皇姐不久之前才往西北军运送了一批物资。”
端坐于桌案之后的小皇帝蓦地声问道。
安国公主微微眯着眸子,眼底一片晦涩,“那是我大婚之时所收贺礼,陛下此言,难不成我连处置贺礼的权力都没有了么?”
“皇姐知晓朕不是这个意思。”
小皇帝错开目光不与她对视,“只不过皇姐才为西北军送去一批物资,如今又讨要二十万两,是否太过贪心了?”
他这般疾言厉色,安国公主忍不住紧蹙着眉心。
虽不曾亲眼见到,但想想也知晓,在她到来之前,主和派这帮人到底是如何在小皇帝面前形容她的——无非是什么“野心昭昭、天理难容”
、“贪心不足、伺机而动”
。
她几乎冷笑出声,“陛下别忘了,西北军先是我大庆将士,而后才是西北军。”
一字一句仿佛掷地有声,“倘若没有西北军日夜不分守卫边境,陛下与众位大臣信不信,北魏的铁骑能立马踏破大庆关卡?”
她目光如刀,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缝制冬衣的确要不了二十万两,但我为何还要奏请二十万两白银?诸位大人难道还想不明白么?就是因为知晓你们会是这幅德行。”
“十万两是我的底线,倘若户部连十万两都拿不出来,那么堂堂的户部尚书不如换人好了!”
说罢,她拂袖而去。
怒气在心头不断翻涌,连小渝公公的招呼都顾不得,她一头冲进绵绵秋雨之中。
于公公手里拿着她的披风,匆匆追赶出来,也只瞧见她背影在绵绵细雨之中忽闪一下,便消失不见。
他跺了跺脚,责问小渝公公,“怎么不派人跟着公主殿下,将她送出宫去?”
小渝公公也是满腹委屈,安国公主冲出来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吩咐人,她就已经走了。
方镜辞今日在吏部当值。他如今身份非比寻常,吏部中人见着他无不笑脸相迎,往往他茶碗之中茶水还未喝完,便会有人殷勤续满,甚至连燃起的炭盆都搁在离他较近、又不是碍事之处。
但不管是大婚之前众人的奚落,还是如今的殷勤,他待人始终如一,不曾疾言厉色,也不曾过分和蔼亲近。
也正因如此,郎中费郑倒是对他多了几分好感,他吩咐的任务也不再推脱搪塞。
不过文书才处理了一半,小渝公公便匆匆赶来,嚷道:“驸马爷不好了,公主殿下不见了!”
方镜辞徒然一惊,连碰掉的文书都顾不得,往日的优雅从容乱成一团:“怎么回事?”
小渝公公言简意赅描述了一番,只省去安国公主在政和殿与小皇帝等人的言谈,但即便如此,方镜辞也猜到了一二。
他脸色微沉,带着一股阴冷,“殿下应该还在宫中。”
谁也不曾料到,四海赫赫威名的安国公主,在大庆的皇宫之中竟能消失不见。参与搜寻的禁卫军觉得有章匪夷所思的同时,无不认为,定是安国公主自己藏了起来。
事实虽不是如此,但也相差不多。
在闷头冲出去之后,安国公主很快便找不到来时的路。
深宫重重,她回望着四周高墙,只觉得哪里都是一个样。凭感觉到处走了一会儿,反而更加摸不清自己所在何处。
宫中来来往往不乏宫女太监,甚至巡逻禁卫军,但她只稍一犹豫,便躲开了。
威震四海的安国公主在大庆皇宫之中迷路,消息倘若被传扬出去,只怕后患无穷。
更何况她心情正是烦闷,并不想理会人。
禁卫军找到她之时,她正蹲坐在废宫的台阶之上,浑身湿透。谁也不知道她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也没有人敢问。
方镜辞在得到消息之后很快赶来。
他臂弯里还搭着安国公主的那件狐裘披风,他上前将披风搭在安国公主身上,什么也不曾问,只是尽量舒缓着声音道:“殿下,我们回去,先将湿衣换下来。”
语调又轻又软,末了,还加上了一句试探性的“好么?”
安国公主这才起身,与他一同回到公主府。
钟叔早早得到消息,在安国公主与方镜辞回府之前便准备好,待到他们一回来,便立马带安国公主沐浴更衣。
寝房之中,暖炉也早早升起。一入室内,便闻得屋内热气之中沁鼻熏香。
沐浴更衣之后,安国公主湿着坐在凳子上,手里捧着一碗姜茶。
姜茶辛辣,她眉心不知觉微微皱着。
方镜辞自婢女手中接过稠巾为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动作初时有几分生疏,但他很快掌握诀窍,动作熟练且舒适。
谁都未曾提起她入宫之后生的事情,安国公主小口小口喝完姜茶,便在方镜辞舒适的擦头动作中,昏昏欲睡。
直到不自觉睡着的安国公主靠到了他身上,方镜辞才停下手上的动作。
将手中稠巾交给伺候在侧的婢女,他微微弯下腰,一把将安国公主抱起,随后放入锦被之中。
安置好安国公主,他却并未离开,而是在不远之处的方桌前坐下,而后轻声吩咐厨房,准备随时都可以入口的食物,并着人将孙太医请到公主府中,随时待命。
果不其然,到了半夜,安国公主便热了。
她烧得浑身烫,人也是迷迷糊糊的,方镜辞将她的手自锦被之中抽出,触手的肌肤几乎灼烫了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