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卫蘅的流云绫却别有来头,是这两年才从南边兴起的一种薄绫,比普通的绫还要薄上好些。今日卫蘅的粉白流云绫裙子,其实一共是八层,可八层叠起来的厚度也不超过一张宣纸的厚度,质地清透,隐隐能见光华。
裙子随着卫蘅的行走,仿佛天上的流云一般,写意舒展,这就分外地显出女孩儿贞静里的一丝活泼之气来。
卫蘅本就生得极美,这时候更是仿佛晚霞里天边的那一抹微云,流光溢彩,却脆弱而神秘,倏尔便消失了,倏尔又不知从哪里飘了出来,握不住也抓不牢。
“珠珠儿生得好,自然难免打眼一些。”
老太太道。
蒋氏自然不能驳老太太的话,心里腹诽道:也未免太打眼了些。蒋氏年轻,眼睛自然比老太太尖,已经看到坐在皇爷台子上的魏王往这边瞥过来了。
这魏王今年二十,生母是陈贵妃,贵妃得宠,子以母贵,魏王从小就得宠,隐隐已经有威胁太子的倾向了。
太子是木皇后所生,但是生而忠厚,体相偏胖,走起路来一步三喘,并不得永和帝欢心。宫中曾有流言传出,皇上有易储的打算。
木皇后为着这件事连觉都睡不安稳,蒋氏是木夫人的大媳妇,对贵妃这一系自然没有什么好感,魏王如果上位,靖宁侯府只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蒋氏没有接老太太的话,转而道:“今日魏王殿下也来了,怎么太子倒没来?”
就太子那个肥墩,这么热的天来看龙舟,只怕会要了他半条命。
老太太的视线随着蒋氏的话往高台上看去,正好碰见魏王不错眼地往她们这边看来。老太太的心一惊,就怕是自己想多了,可是有些事防着总是好的。
蒋氏乘机道:“上回我陪婆母进宫,听皇后娘娘说皇上有意为魏王殿下选侧妃。”
魏王妃是柳翰林的嫡长女,才貌双全,只可惜嫁给魏王后,三载都无所出,选侧妃是势在必行的。
老太太的心一紧,转念一想,卫蘅今年才十二岁,年纪太小,想来是不必担心的。虽然说靖宁侯府瞧着像是木皇后一系的,但是从老侯爷开始,到家中的大老爷卫峤,以及二老爷卫峻都是忠皇派,这就给了某些人一种念想,觉得可以从他们内部瓦解木皇后的根基。
因着有心事,老太太在看完龙舟赛后就早早地回了侯府。可是卫蘅和卫萱所在的春雪社今日开社,以“观龙舟”
为题,等皇爷的御辇一走,她们就要去西海划船作诗。
老太太一回府,就唤了木夫人去伺候,比起卫蘅,她如今更担心卫芳,不管嫡庶都是她的孙女儿,老太太自然担心。
木夫人道:“娘你放心,皇后那边必定不会松口的,何况芳姐儿是庶出,贵妃娘娘可未必看得上。”
老太太是关心则乱,听木夫人这样一说也就想明白了。可是老太太也是人精,今日听见蒋氏的暗示,忍不住又问道:“那珠珠儿那边……”
木夫人今日不太舒服,没去看龙舟,因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笑道:“珠珠儿才多大点儿,贵妃娘娘可是急着抱孙子的。就是萱姐儿年纪也不够。”
老太太往蒋氏看去,蒋氏自然是机灵的,上前道:“孙媳今日也只是看魏王殿下往咱们这儿多看了几眼,所以有些担心。”
其实蒋氏知道的比这个更多。魏王表面上礼贤下士,又兄友弟恭,可实则十分贪慕女色,做的事情只是瞒着皇爷一个人而已,他尤其喜欢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卫蘅虽然才十二岁,可是个子已经赛过许多十四岁的姑娘了,加之又生得那副容色,魏王看上了她也不是不可能。
老太太道:“咱们别自己吓自己,这件事我会跟老二媳妇说的,叫她留意些。”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最是灵验,蒋氏和老太太的担忧也并不是杞人忧天。
魏王今日的确看中了卫蘅,袅袅娜娜的小姑娘,仿佛绿枝上那朵繁丽却又嫩弱的茶花,轻轻一掐,那花瓣便变得透明起来,轻轻一揉,便会零落成泥。
只可惜内侍打探来的消息,那卫家的三姑娘却只有十二岁,远远瞧去,魏王也知道卫蘅不过是小姑娘的身板,想了想卫蘅的出身,也不是可以随便玩弄的人家,晚上被美丽的侍妾连番伺候,也就将卫蘅丢在了一边。
此刻正在船上费尽脑子捏词造句地作诗的卫蘅可没想过这背后的惊险。因着周月娥的顽固坚持,女学里平日作诗作得好的,都参加了这次春雪社,好在玉荣公主府的船够宽敞。
这一社的社主自然就是长真县主顾蓉。
不过所谓的作诗不过是这些小姑娘为了撇开家中长辈单独玩耍的借口,才做了一轮诗就已经有人借口溜走了。
卫蘅苦夏,所以夏日特别喜欢在湖边待着,湖风送爽,热也退得快。卫芳约了人去西海南边的妙是庵赏石榴花,卫萱的活动就更丰富些,唯有卫蘅说什么也不肯同去,回了靖宁侯府的画舫,美美地睡了一觉。
等卫蘅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都已经落到山下去了,不过好在西海与济水相通,坐船回去丝毫不费事。
卫蘅掀开舷窗的竹帘子,往外瞧了瞧,西海上面的船只已经渐渐稀少,在热闹之后显得格外的寂静。远处的山脚边已经升起了炊烟,岸上的人都在急着往回赶。
“姑娘今日可总算安稳地睡了一觉了。”
念珠儿服侍卫蘅喝了一盅茶水。
卫蘅点点头,“叫船夫往回走吧,再不回去,只怕娘亲要担心了。”
念珠儿道:“奴婢不知姑娘何时能醒,已经打发了木鱼儿先回去禀报,免得夫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