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奴先是被年嬷嬷打了手背,又被楚言枝一连串的反应弄懵了。见年嬷嬷撸着袖子靠近,他抱紧了小木偶,往后躲:“殿下,不要嬷嬷抓奴!”
年嬷嬷要去拽他的手腕,但想到他腕上有伤,只好叉着腰语气严肃地教育狼奴:“奴奴,你是奴!殿下同你玩是对你好,但你自己心里不能失了分寸!饭不可同殿下一起吃,坐不能同殿下一起坐,睡觉更不成了!想你是狼窝里出来的,说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殿下能原谅你一次,以后再这样,殿下定要把你送回上林苑去!”
年嬷嬷说得太快,狼奴已不能完全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但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他急得对躲在年嬷嬷后面凶巴巴冲自己皱眉毛的殿下“呜呜”
地叫,怯怯地唤她:“殿下,殿下……不要抓奴……”
“不许叫我!”
楚言枝实在太生气,还有点陡然袭来的害怕与委屈。她知道自己是女孩儿,是这一宫的公主,绝不可以被一个奴隶这样轻辱,否则是触犯宫规,会被重罚,娘亲也会受牵连……
她话都气乱了,哽咽着凶他:“……你不乖,明天就让钱公公把你锁回笼子里!”
这话狼奴听懂了。
“不乖”
是说他惹她生气了,“钱公公”
是那个很讨厌的人,“笼子”
是那些讨厌的人用来关他的东西。
狼奴突然不动也不躲了,他抱着小木偶的手臂松了松,脸上耳上的红都迅速消褪,原本饱含欢喜与期待的眼睛怔忪着垂下了。
他想着殿下说的这些话,想她肯摸他肚子,肯拉他进自己的小窝,肯把自己穿戴过的皮毛套到他身上,还肯和他玩闹……他以为这些是因为殿下很喜欢他,把他当作最亲密的小狼。他以为从此就可以和殿下睡在一个窝里,不用自己一个人窝在那个又冷又黑的地方了。
但殿下并没有想留下他。嬷嬷说,他是奴,奴不可以和殿下睡在一起。
狼奴内心在今夜积累的所有欣喜与期望都在这一刻碎了,他想对殿下解释,但嗓子哽得难受,他很努力也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呜”
声。
年嬷嬷拉住他的手,见狼奴没有半点反抗,便把他往门外带。
狼奴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头看向殿下,希望她看到自己真的乖乖听话了后能别再那么生气,却看到殿下往旁边连躲了好几步。这是对他极其嫌弃的意思。
狼奴的腿像一下子忘了怎么走路,突然左脚绊住右脚,把自己绊倒了。
年嬷嬷忙弯腰扶他,他甩开她伸来的手,两手撑着地面,仍然以不肯使膝盖触地的姿势强迫自己站起来。
他不要年嬷嬷拉着自己,也不再回头看,只紧紧抱着殿下那天丢进笼子送给他的小木偶,一步一步,主动离殿下远远的,跨过门槛往那个黑冷的屋子走去。
狼奴走了,年嬷嬷站在门口看他小小的身影一点点没进黑夜里,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她知道,狼奴说想和殿下睡在一块儿,其实并没有多脏的心思。他毕竟是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红裳端着洗脸水从厨房那一路走过来,见状问年嬷嬷:“狼奴怎么了?”
年嬷嬷眉头蹙了蹙,往四面张望了下,推着红裳进屋,不以为意似的扬声回道:“他打翻了殿下的糖盒子,被殿下凶走了!”
疏萤提着灯从碧霞阁那走来,正想喊年嬷嬷说美人已经睡下,该由她换值了,就见年嬷嬷张望着把红裳揽进翠云馆,还把门关上了,心里不由泛起疑惑。
她转而走到侧厢房问靠在门框上捧着茶喝的知暖:“这是怎么了?”
见她回来了,知暖拢了拢身上厚厚的冬衣,让她赶紧进来,把门关上,自己则躺倒床上摸出一把西瓜子边嗑边道:“小孩子玩闹呗。狼奴有没有打翻糖盒子我不知道,我就看见他穿了七公主的旧衣裳。哎,果然是从穷人家出来的,住么,现在也是住在最偏僻的地方,上上下下一点规矩都没有。”
疏萤放下灯,开始收拾自己睡的铺盖,闻言动作微顿:“他穿了殿下的衣裳?”
“是嘛,你说说,见过这种事没有?”
知暖连声啧啧,“这不就相当于给黄豆穿三殿下的旧衣裳?三殿下那般喜欢黄豆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哎你说,要这事儿被捅出去了,他们不得遭殃?”
“行啦,你磕一天瓜子嘴皮子不痛吗?”
疏萤收拾好自己的铺盖,埋怨了她一句,接着提桶出门打水洗漱去了。
知暖撇撇嘴,觉得没意思,放下那半捧瓜子,端茶解渴,喝完就吹灭灯窝回床上直接睡了,也没给她留点光。
疏萤一路走到东殿厨房,看到有光从左耳房的门帘缝里透出来,便站定了脚步,隐约听到小福子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儿,她觉得风有些冷,进厨房舀完水就回去了。
小福子拿着药罐子站在床边哄狼奴把衣服脱下来,狼奴却怎么都不肯。一着急,小福子就想直接上手给他扯下来,狼奴却立时呲起牙,作势要咬他,五指还一下捏住他伸过来的手腕,疼得他叫都叫不出来了。
看到小福子眼里都闪有泪花了,狼奴想起自己里面那套衣服上有他身上的气息,手渐渐松了。殿下对他也很亲近,如果自己伤了他,殿下定会生气。
狼奴松了手,趁小福子哎呦着揉手腕的时候,拉着被子把自己和小木偶紧紧裹住,对着窗外的月亮一动不动地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