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署了合同第二天。领导班子的成员请宁陵生吃饭,我和王殿臣“有幸作陪”
,对方来了三男一女,都是四五十岁年纪,衣冠楚楚、气场强大,一看这级别就小不了。
对方职务就不细说,犯忌讳,免得因为这些小事被封了帖子,总之三人是当地某局一把手,一人是市委二把手,可以说宁陵生这面子海了去了。
那位二把手叫金海生。皮肤黝黑,个子不高,虽然级别属他最高,但气势上他最不像是领导,不过这不妨碍另外三人以他马首是瞻。低头哈腰的跟着金海生,与之对话时决不让这个小个子扬起头,所以三人都得弯着腰,眼见此情此景我的感受是在这种地方上班,个子矮其实是一种优势。
办酒宴之地倒也没有超出标准,就是在招待所的食堂,不过菜就摆了一桌子,各类海鲜肉食,进口瓜果蔬菜,总之都是市面上不常见的食品。
金海生最先开口说话,他端着杯子道:“宁总千里驰援我们很受鼓舞。今天咱们不谈工作。就是为了给宁总接风,你责任重大,所以工程开展前一定要把状态调整到最好,我呢也不是虚头巴脑之人,工作过程中如果有需要你尽管提,我这边是一路绿灯。”
坐在他左手白白胖胖的男人道:“既然金市说话了,那我也小小的表个态,我一定尽全力为宁总协调工作,总之务必在最快时间内把庙址定下来,工程能够尽早展开。”
随后众人中唯一的女性说话了,这人四十多岁年纪,但长得用今天比较流行的一种说法叫“轻熟女”
范儿,就是兼具成熟女性的魅力和年轻少女的活力,但这个人说话却是最不中听的,她微微一笑道:“宁总的本领我肯定是不怀疑的,但我却不明白,这种事情靠修一座庙就能搞定了?”
金海生语调不阴不阳的道:“姚局,既然咱们请了宁总,这些见外的话就不要说了。”
这两人在“打哈哈”
,其实姓姚的老女人是替金海生说的这句话,这就是典型的“官场说话方式”
,领导有疑问,一般都是下属来发问,这样的好处是既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又不得罪人。
宁陵生微微一笑道:“咱们有句老话叫人在做、天在看。修庙其实就是一种向上天祷告的手段,至于说灵或是不灵,在庙修好之前没人能给出确切答案,我们唯一能决定的就是这座庙修或者不修,您说呢?”
宁陵生的回答虽然听似“软绵绵”
但其实“很霸气”
因为他说的话翻译成白话文就是“这庙你爱修不修。”
金海生是老江湖了,当然明白宁陵生的意思笑道:“宁总啊,我们姚局长的意思是对你做的工程感兴趣,因为我们多多少少都懂一些风水之术,老实说家里修祖坟、盖新宅也都请过风水先生,所以想知道修庙对于这件事到底会产生怎样的影响,这可不是质疑,而是探讨。”
宁陵生微微一笑道:“几位从年纪上是我长辈,从身份上是我领导,所以我很尊重四位,但在修庙这件事上我觉得你们根本就是外行,所以没有讨论的必要。”
坐在金海生右边一人脸色一变道:“你……”
不等他后面的话说出口金海生哈哈一笑道:“宁总说的没错,道理确实是这样,有本事的人都有傲骨,我相信这件事交给你肯定没有错。”
他这么一说,别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宁陵生点点头道:“谢谢领导信任,其实我也知道几位担心的什么,我们这行良莠不齐,骗子多过懂行人,有质疑不为过。”
“其实对你们修庙这行我也有所了解,我知道吃这碗饭最多的是何楠人,但听口音你们似乎又不是那边的。”
“领导说的没错,如果把修庙看成是一件工程,做这行的确实是何楠人为多,但我做的可不是工程。”
宁陵生淡淡的道。
“这挺有意思的,修庙不是工程难道还有别的意义?”
金海生左手那人笑容有点古怪,说不好是嘲笑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宁陵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不停转动手里的杯子,之后他将杯子轻轻一顿道:“抑郁而多有虚汗、性情暴躁、执拗,不易与之交流,夫妻间常有争吵,何解?”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一愣刚要琢磨这其中有何深意,就听宁陵生继续道:“至亲老弥而体弱,忧愁家事,亲子欲尽孝而不能近,何解?”
“夫多忧愁,酗酒、事业不前,子不与之亲,做尽好人却又枉然,何解?”
说罢宁陵生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不再说话。
我暗道:不好。难道宁陵生精神出了问题?包厢里一时静的空气流动的声音都能听见,估计这些领导用不了多一会儿就要发飙了。
可奇怪的是这四位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中,最后还是金海生举起了杯子道:“来,咱们敬宁总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