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瑶芳的哭声就是这会儿传来的,没哭两声,就变成了三重奏。纵是有戒心的贺丽芳,也觉得后娘是个舍己救人,救大家于危难的好人,听说她昏倒了,跳下来就扑了过去:“娘!”
贺成章比姐姐矮,慢了半拍也过来了,哭了一声,觉得不对味儿,伸手把妹妹给抻了起来——擦!不会是你给压的吧?扬声叫:“花儿、果儿呢?”
花儿跑了,果儿还在,颤巍巍过来要搀。贺瑶芳在哥哥手里又叫了一声:“爹——”
张老先生围观了一阵儿,跑回车上,将茶窠子里的茶壶拎起来晃晃,还有半壶温茶水没有洒,寻了个没破的杯子,倒了一杯,递给贺瑶芳:“压压,累着了吧?”
前太妃:快累死了。
————————————————————————————————
贺敬文这回来得倒快,看韩燕娘倒地上,气还没顺过来,抢过去将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膝上,一面为她顺气,一面唤她:“燕娘,燕娘……”
贺成章把妹子从继母身上抻起来的时候,韩燕娘就好受多了,听说花儿跑了,又气了一回,刚才砍人太用力,有些脱力,索性不起来了,等果儿扶她起来。待贺敬文过来了,她心中一动:原来如此!你什么时候能争点气啊!小闺女还真是我的福星啊!
一瞬间,韩燕娘就想通了很多事情。心好累,随他献殷勤吧。
果然,还是前太妃这样的熟练工对付各种男人有办法,此后几十里地,贺敬文跑上跑下,吁寒问暖,直到投宿。
贺敬文正经的官身,带着文书住进驿馆,自然有驿丞比照着他的品级给他安排应有的待遇。见着这一行人的时候,又黑又矮的驿丞居然没觉得惊吓:“哟,您也遇上啦~”
他这官话说得还带着口音,又要学着京里的用词,听起来不伦不类的。
贺敬文也没空与他计较,回头一看,老娘已经累瘫了,老婆也脱力躺那儿不能动了(其实是气的,不想动了),只叫他:“烧了热汤来洗漱,再安排下热茶热饭。”
贺敬文自己又别别扭扭地指挥着清点人口——跑了五个仆妇,还要安排房舍等等。他并不擅长这等事,口令也下得颠三倒四,上一句叫宋婆子“伏侍安人歇息”
,下一句又说:“宋妈妈去厨下看看,将家里忌口的说与厨子。”
宋妈妈才搀着老安人没走出三步远呢!
贺丽芳依旧是拽着一弟一妹,正吩咐着胡妈妈:“要些热水给太太。”
见这实在是不成样子,自己跳了出来:“爹,我来吧。”
贺敬文很想就这么不管了,可一看闺女那身高,又默默将话咽了:“你小孩子家……”
【小孩子在这些事情上也比你顶用!】贺瑶芳心底默默吐槽,坚定地站到了姐姐一边,对贺敬文道:“爹,阿婆不是叫你写帖子么?”
韩燕娘又放心不下孩子,更放心不下贺敬文写帖子,接口道:“老爷帖子不好写,仔细斟酌,我还行。”
说着还大喘几口气。这戏她会做,她母亲生前身体不好,依样画葫芦学一学就是了。
贺敬文道:“帖子不用你担心,我会写的。”
韩燕娘道:“老爷不知,这天下卫所,就没有不吃空饷的。军户还要种田呢,能抽出来的人手不多。您得跟当地的指挥好好儿说,才能通融一二——您又不是他上司,怎么能随意调动人手?”
贺敬文奇道:“你怎知道的?”
韩燕娘叹道:“我嫁你之前家里没有亲戚帮衬,乃是因为与舅家断了联系。我舅舅是世袭的百户啊……这里头的事儿,不少。”
贺敬文听便信了,发怒道:“岂有此理!竟吃空饷!我要参他!”
韩燕娘这回是真的气得喘了:“使不得!”
张老先生也忍不住了,对贺敬文道:“东翁,你今天参了,明天他就能把人头补齐。娘子说的是,你们不相统属,遇着了事儿,他是该派人护送,可护送的人用不用心,就不好说了。不管您信谁的理儿,事实就在眼前。要说太平盛世,不该有流寇,可偏叫东翁遇上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