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阖目的时候,猛地,听到了一声:“我对不起你。”
鸟儿停靠在窗栏上,秋风习习,他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我的耳里。见我没有反应,徐燕卿沉吟说:“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想见到我。”
他抿了抿唇,声音嘶哑:“今天上朝,我已向今上请缨,作为钦差代今上南下审查一趟。这一次出去,你往后三四个月,就都不会见到我了。”
我一直都沉默着。徐燕卿好似忍到了极致,再开口的时候,说:“陆青苏已经被调到了江州别府——此生,你怕是不会再见到他了。”
他轻喃道:“……你嫁给我这么长时间,我竟不知,你还有三喜这个名字。”
听到此,我忽觉一阵说不出难受。末了,徐燕卿没再开口,我听见了他转身的声音。就在他走出去之前,我终于出声:“二爷。”
他止步。我依然没有回过身去,只轻道:“我从来没有负过您。”
寂静许久,那脚步声响起来,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为止。三日后,徐燕卿就要启程了。一大清早,只有谢氏带着二房的人在徐府大门送他。徐燕卿这回南下,也没带多少行李,身旁也只带了两个身体结实的下人伺候。谢氏素来最识大体,脸上从不轻易流露出什么,今日却还是难免依依不舍,握着儿子的双手,嘱咐道:“燕儿,南边瘴气重,娘让大夫给你备了几味药,你好好收着。外头不比上京,切记自身安全要紧,万万不可强出头。”
这大半月下来,徐燕卿消瘦了不少,以往眼里的盛气蛮傲也好似收敛了些。他对谢氏一笑,缓道:“儿子会的。”
又对旁边的嬷嬷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可要好好照看夫人。”
下人们纷纷应了,徐燕卿欲言又止地看着谢氏。总说母子连心,谢氏轻拍着他的手道:“你放心,娘不会为难他的。再说,有另两房在,委屈不了他。”
徐燕卿这才稍稍放心,可脸上并不觉得欣慰的样子,只像是百般交集。他和母亲拜别,转身坐进马车里的当儿,冷不丁地瞧见了静静站在大门边上的我。“敬……”
他没来得及唤我,车夫就“吁”
的一声。马车缓缓地走了起来,徐燕卿将脸探出窗外头,双眼一直看着我,可纵是有千言万语,也无从述。“少君。”
下人唤了一唤我。我缓缓收回了目光,转身走进这深深宅院之中。徐二少爷被今上封为钦差,南下走访,这一去,快的话,三个月就能回来,若是路上碰到什么事情耽搁了,去个一年半载也是不奇怪的。这整个秋天,我都在三房这里静养。一开始连床都下不来,好生调理了一时后,不但能下来走动,也能踏出院子了。我有些出神地看着梅花树上的花苞,听碧玉一脸天真地说:“等到了冬天,这园子的花都谢光了,到时候,就剩下这棵梅花树,虽说是独揽芳华,可孤零零的,也真是可怜。”
她突然一静,随即唤道,“大少爷。”
我闻言,便回头去。只见那俊伟的男人朝我这儿走来,暗红的披风在风里轻扬,似是这一片萧索之中最浓墨重彩的景色。却看,那眉似远山,目如深潭,本是予人一种庄重威严的感觉,可现下他薄唇抿笑,直将那抹肃穆化作柔指绕,即让人觉得百般安稳,又不由心生亲近之意。“官人。”
他站在我眼前时,我抬起头,看着他轻声唤。“嗯。”
徐长风便应了我一声。这些时日,我虽在三房这头,他每过几日都会来看一看我,待的时间虽说都不长久,但也让我心里感觉到一阵暖意。下人们识趣地退下,只留我跟徐长风在院子里闲逛。“近阵子,衙门的事情不忙么?”
我同他一起走上小桥,现在,我在他跟前,不再像初来的时候那么拘谨。徐长风和我皆不是多话之人,可不管我问什么,他都会耐心应我:“还是老样子,等到年底今上阅兵,到时候可就不像现在这样清闲了。”
徐长风身为禁卫军左统领,也曾上战场平寇,听到阅兵,我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忧色。徐长风说:“如今世道,除了西边的夏丹人,就数北方的乌虚较为难缠。”
我下意识地问道:“那要打战么?”
徐长风却笑了一声,我脸红了红,小声说:“让……官人见笑了。”
“没有,”
徐长风摇头,好似有感而发地道:“我只在想,今四海升平,江山看似平稳,实则并非如此。到底是养在头上的一群野狼,早在先帝的时候,就有几次向北方用兵之意,却总等不到时机。”
他停下来,望着湖面道,“既然等不到,唯有造个时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