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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页(第1页)

屈林道:“是。他在其蓝大展身手,全赖此物。”

提及此事,不禁面有得色。

屈沙尔吾缓缓抚摸手上翡翠,沉声道:“我将短剑送你之时,说过甚么来着?”

屈林不明道:“父亲说,这把剑锋利无双,能断恶龙之喉,能斩仇敌之首……”

忽然之间,心中一寒,下一句话便说不出口了。

屈沙尔吾颔首道:“你要记得父亲的话,莫被那寒气反噬了手指!”

屈林双手紧握,躬身道:“是。将来功成之日,儿子会亲手折断,绝不假手他人!”

宴席上每一道杂烩、肉炙,都嗞嗞冒着油光,肉香四溢,吃到嘴里,每一个人都赞不绝口。

但这珍馐佳肴的原料,可不怎么好看。清洗原料的地方,更是蚊蝇成群,腐臭不堪。

回伯就在一道隆起的土梗上,就着远处的篝火,专心地翻洗着手中一条肥大的马肠。别人叫他喝水歇息一会儿,他也听不见,只是埋头干活儿。比起周围那些一瞅见奴隶长、总管转背,就拼命偷懒的人,态度简直不能再端正了。

直到背后一热,汗津津的贴了个人上来,也只是举起马肠对火光照照,口中极轻地问一句:“对付两个老狐狸,不容易吧?”

背后的少年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连说话也懒得说了。

一会儿,车卞瘦瘦小小、猴儿似的身影出现在篝火边。也不知他往总管们手里放了个什么,总之虽然宴席还在源源不断地开着,他立刻就能回去了。

回头一看,屈方宁又睡着了。于是背了他起来,一起走上了去通帐的路。

暑气还没有下去,星星已经出来了。

额尔古见他背得吃力,拍了拍自己的肩,道:“我来背他吧!”

屈方宁嘀咕了一句:“回伯,好臭。”

手却不放开他脖子。

于是回伯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依然背着他。

额尔古见他半醒不醒,忍不住问:“今天王爷问我们是不是兄弟,那是什么意思?”

车卞嘻嘻笑道:“多半是见我们古哥健壮可爱,要给他找个婆娘。先探一下口风,免得被哥哥弟弟几个一起睡了去……”

他说得太也龌龊,额尔古连叫了好几声“放你娘的屁!”

连回伯都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做着鄙夷的手语。

额尔古又好声好气地问:“我说咱们从会走路就认识了,行不行?”

屈方宁轻轻嗯一声,道:“行的。以后都这么说。”

额尔古想到自己跟他的交情平白又添了几年,心里高兴了,又去接他来背。屈方宁抬腿踢了他一下,叫回伯走远些。

车卞却又笑嘻嘻地凑过来说:“想我古哥,从小力大如牛,招兵点将,八岁就打下小燕山一半地盘。古哥要摘的巢窝,哪个敢说半个字?只有方宁弟弟刚来的时候,那小眉头蹙的,不理不睬的,给足了他气受!我们还眼巴巴地等着两个人打一架,谁知过了一夜,就手拉着手、亲亲密密地一起走了出来,一个爬着山,一个在山脚下望着……啧啧啧!这才是天生要做兄弟的!”

屈方宁也踢了他一脚:“说得不对!不许这么说了。”

车卞躲着他的脚:“哪儿不对?刚来的时候不对?还是手拉着手不对?”

屈方宁睁开眼睛,瞥他一眼,也不说哪儿不对,只自言自语地说:“将来我升帐行赏,不论功劳,只论交情。跟我多一年交情,就多赏一百斤黄金……”

车卞忙不迭地说:“认得的!从小就认得的!方宁大人!你还没出娘胎,小的就认得你了!”

额尔古跟屈方宁一起“呸”

了出来。回伯忍不住又伸出手,做着鄙夷的手语。

回来一看,屈沙尔吾果然没有食言,真的另起炉灶,给他们开辟了一座侧帐。虽然也是废旧布料拼凑、虫啮孔洞丛生,比起原先四十人共居的通帐,简直如天堂一般了。车卞早就发愁没处藏他那些珍珠宝贝,一见这么一个天然的藏宝窟,大叫一声,在帐中泥地上打了十几个滚,一边嚎叫“方宁弟弟,我的心肝!二哥爱死你了!”

回伯也懒得鄙夷他了。他也没有别的拾掇,只摸黑捡了几件破旧布衣,抱了两束干草当床褥,就去奴隶长所在的备帐取水。夏天抢水的人最多,去得晚了,连洗马、刷锅的肮脏残水也没有。好在今日王爷寿辰,大半奴隶还在前面忙碌,又有车卞金钱开道,打的一盆水还算干净。

屈方宁也抱着水盆过来,却不忙着脱袍子,先把那朵女葵花摘了下来,珍惜地放在一旁。回伯打了个手势询问,屈方宁解开手臂上的白纱,五指翻转,无声地回了一句话。

“希望之花。”

他这件袍子崭新柔软,虽然可以穿着,却不属于他。连着束发的金环、手上的指环,足上的金圈儿,也不属于他。重要的场合,屈林让他打扮起来,以便带着这么一个干净漂亮的美少年出场。别人看不到的场合,这都是要交由司务总管保管的。

屈方宁洗完一个澡,把浣洗过的袍子挂在系绳上晾着,等它吹干。两只手捧着脸颊,显得闷闷不乐。

回伯擦了两次身,转头看着他。屈方宁湿湿的头发都贴在脸颊、脖子上,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仰着看人,显得更年幼了。

嘴里还嘟囔着:“本来今天很高兴的,给老狐狸拦腰一问,现在背上还流冷汗呢!”

回伯不禁失笑,真的探手过去,给他摸了一下背心。似乎并没有汗湿,放下心来,又给他探了下脉。自从他从其蓝回来,一晚寒热症发作,差点没把回伯吓死。如不是当哑巴当得娴熟,早就骂出声来了。一问,说是先被“易水寒”

冻伤心脉,又给“流火”

炙烤肺腑,手足阳明、少阳、太阳、太阴、厥阴诸经无一不受损,寒热之症发作频率虽减,程度比之前却更严重得多。饶是屈方宁紧咬牙关,也给折磨得呻吟出声。回伯忿怒之余,把昭云儿和御剑天荒都骂了个狗血喷头。只碍着不能出声,手语打得再恶毒,别人看到了也不明白。

屈方宁反而安慰他:“没事的,我能忍!这么攒齐了一次发作,比以前还好些呢!”

回伯怜惜地看了他一眼,打手势道:“我必想个法子治好你。”

车卞从帐里探出头,招呼两人去吃饭。又把宴席上偷来的烤羊腿晃了晃,非常得意。

回伯吹着一口小凉风,正是舒服惬意,不想动弹。膝盖一沉,屈方宁也倒了下来,枕在他腿上,修长的手指伸出,夸张地比着手势,说今天王爷给的种种赏赐。

但他嘴唇轻动,却问着另一件事:“回伯,你教我的这套掌法,重逆脉络,掣变吐息,我练了这几年,身法、步法都远胜常人。我原以为是愈快愈好,讲究的是先发制人,这些年只在这个‘快’字上下工夫。但一个人眼睛再狠,出手再快,也不能反客为主,操控自然万物。今日我苦想河面一片树叶,心中别无他念,好似白纸上一支墨笔似的,给它画了一条漂行痕迹。回头一看,它真的就在那儿,跟我心中所画,一点儿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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