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遇揉了揉眼睛,他的日程一向紧,一会儿还要去太上皇那儿尽孝——这点上他比不上几个弟弟的优势,因此每次都格外卖力。忠顺王同他一道,他腿更长些,又不常顾及人,因而走一阵就要停下来稍等一下侄儿。刘遇忍不住抱怨了一声:“我是要去陪王叔挨骂的,就不能稍微体谅我一下吗?”
忠顺王冷笑道:“今天被参的可不是我表兄,凭什么要挨骂。”
“皇祖父才不会管表兄的事。”
刘遇道,“倒是王叔你,府上那个戏子我都听说了——”
“上皇也不会管底下人养戏子的。”
忠顺王一撇嘴,也没反驳林徹的受宠。
事实上,虽然当今对林徹的提拔看得出十分的器重,但上皇对这位少年英才的宠幸,可比当今还要厉害些——林徹到底是天启朝的进士,他愈能干,愈显得出上皇的“慧眼识珠”
,何况宋子宜文章虽好,却不愿奉承,但他外孙贺上皇圣寿的文章却因辞藻华美而流传甚广。
太上皇好热闹,他的宫里什么时候都不会少人,刘遇和忠顺王到的时候,吴贵妃正带着四皇子过来请皇太后的安——老四已经开蒙了一年,能背些简单的诗赋,比刘遇当年差点儿,但胜在绞尽脑汁的模样足够娇憨和讨人喜欢。刘遇自认模样不差,可最近个子在抽条,整个人变细得如同一杆风吹便倒的竹竿似的,声音也不复幼时的甜腻明亮,卖起乖来便不如前两年那么理直气壮了。
“啊,你们来了啊,”
太上皇逗弄小孙儿久了,看到小儿子大孙子过来,倒是显见地高兴了一点,“今□□上有什么事儿吗?”
“茜雪国的女王、琉球国的国王和西藏土司都递了文书来朝,皇祖父圣寿之时,这三位也会派使臣来京道贺呢。”
“怎么,不敢跟父皇说你表兄被参的事啊。”
忠顺王在一边道。
提到林徹,太上皇也来了兴致:“怎么回事?”
“因为点家长里短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要上朝的时候说,皇祖母恐怕喜欢听。要我说,纯去户部那儿花一天就能解决的事,他们回回都要弄到礼部问。”
刘遇笑道,“又不能给二表哥伤筋动骨的,偏还要招惹他——他一向是仗着手上有纸笔瞎说八道的,万一真又写点什么,平白给自己找麻烦呢。”
林徹的家长里短也就是他姐姐的那档子婚事了,太上皇早听腻了,顺嘴说了一句:“你那个表妹的用器定下了没?礼部也没个动静。”
刘遇心里一动:“没听说,改日我去问问。”
太上皇警告了一声:“可别把这话曲解成我要问礼部不干正事,尽管些家长里短。”
他虽然猜得到刘遇的小心思,但看起来并没有真正动怒——大约是这个孙儿一向识大体,小聪明只在些无关大雅的事上耍的缘故,又或者,今时今日,他已经没什么大事需要对这位老人用小聪明了。
吴贵妃怀里的四皇子扭动了下身子,往刘遇怀里探去,刘遇也没在意,对吴贵妃点了点头,就接过了幼弟。他和弟弟们并没有多少时间相处,不过这不妨碍他塑造自己亲和慈爱的长兄形象。
忠顺王一向觉得这个侄儿十分可怕。他很聪明,但是可能因为年纪小,不少人觉得他的聪明有些太过了——能被人看得出来的经营算计,可算不上城府。可是,那些算计,真的是他们这些自以为阅历深厚的“大人”
自己看出来的吗?皇兄有近六年的时光只有这一个子嗣,日日抱于膝上,从学步学语起便不假妇人奴仆,他目之所及,可不是十二岁少年人的眼界。
刘遇抱着老四,有些好奇吴贵妃今日竟耐得住性子,更敢把儿子交到他手上——这女人一向觉得自己想对几个弟弟杀之而后快。颠了颠弟弟,倒是想起来了,如今宫里除周贵妃、吴贵妃外,又多了个贾贵妃。可宫里一应宴席场合,甚至过不久的太皇圣寿,座列可有大讲究了。他曾经得罪过贾贵妃娘家,跟周贵妃娘家又一向不算和睦,吴贵妃这是打算拉拢了。
可真是想多了,皇后年将不惑而无子,他位居长位而失母,承恩侯家可都没怎么在明面上靠过来呢。
第20章20
刘遇辈分小,每日请安都要跑好几个地方,等他跑完了,御书房那儿的议事已然结束了,做父亲的召他来陪着用膳。他没遇见礼部的人,也懒得把太上皇的话搬弄一番了,直接叫夏太监把原话拿去礼部问了。皇帝笑问了一声:“你可知你皇祖父为何有闲情来过问一个小女孩儿的品级?”
刘遇微微一笑,给皇帝斟了杯酒。南巡这事儿是他头一趟领正经差使,办的还是自己母舅家亲戚的事儿,本来是个立大功劳的机会,但因为涉到的是太上皇的亲信,不得不不了了之,皇祖父是怕他有意见,问的哪里是表妹的品级?是在补他的体面呢。他给皇帝敬了杯酒,方道:“儿臣倒是觉着自己过不了太久就能一偿夙愿了。”
皇帝问他:“从何来的自信?因为忠顺最近亲近你了,你觉着他会为了你去跟上皇求情?”
“忠顺王叔素来眼高,且虽表面上谁也不理,实际最会逢迎的便是他。”
刘遇笑了笑,不得不承认忠顺王这招的确十分聪慧:一个奴颜婢膝的人和一个自视甚高的人同时亲近你,你会对哪边更觉着受宠若惊?“儿臣这一两年什么也没做过,脾气性子也没改,同忠顺王叔当了十几年的叔侄了,他到今年才亲近我。我想着,是王叔觉得,皇祖父已经不能给他什么了,只是他又不甘心泯然众人,所以,打算从小辈入手——心挺大的。等其他人也跟王叔一样认清楚形势,不就简单多了?”
做父亲的眸光一闪,倒是笑了起来:“看来忠顺的讨好并不合你的心意啊。”
“谁被看做更近一步的踏板都不会高兴的,虽然如此,那张琴也算难得了。”
刘遇撒娇似的歪了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