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手使力?”
乔四怔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我屈起手臂,手掌握拳,虎口向内比划了一下,“你先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兵器是这样使的?”
乔四略一沉思,答道:“有,反手半月刀。那种兵器只有普通长剑的三分之一长,如勾连月,一般来说,是双手刀,江湖上很少有人用这一种兵器,我也只在图鉴上看过。”
我心里一动,“中原武林很少见?那闽越国呢?”
“这本来就是出自闽越国。”
乔四眼底闪过异色,“你见过?”
我呵呵一笑,“今天傍晚,白笙笙,你也见过了,发现异常了没有?”
乔四回想了一番,答道:“我没怎么注意,她一直躲在燕五背后。”
“哼。”
想到燕五,我心里又不大爽快了,不过四儿的回答还是挺合我意的,他和唐三一样,我以外的女人,他们基本不会留意,更何况是白笙笙有意隐藏自己。“我今天晚上在燕五处碰到她,因为一直有种违和感便故意试探了她一下。”
说起来,也就是摸了摸她的手,这般动作,其他男人可做不来,易容可以骗人,但是手却很难骗人,一个人做过什么,终究是会留下痕迹的。“照理说来,她是鬼医的徒弟,手相应该会更接近燕五,便不是柔若无骨,也不该跟爷们似的有薄茧厚茧,她的手上和你一样,也有许多细碎的伤口,那时我便想到了你。后来她极快地抽回了手,躲到燕五身边,我又发现了一点,她的站位,很是风骚呢……”
我摇头叹气,一个人的习惯,也是很难改变的。“她的站位和你一样,本能地不会将后背示人,身上几乎没有一丝破绽,这样的站位,除非经过专业训练,否则不可能做得如此自然而然。鬼医的女儿,又如何会经过这样专业的训练?”
我抬起自己的手,置于鼻下一嗅,垂下眼睑道,“如果真是行医出身,那长年浸淫草药,手上也该跟燕五一样,有入骨的药香,为何她身上有药香,手上却没有呢?她记得戴草药包在身上掩饰气味,但终究百密一疏。”
“反手半月刀,闽越国……”
我抬眼看乔四,微微笑道,“四儿,那人莫不是你原来的同行?”
这话说出口,我便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乔四在意自己的出身,一时忘记了,口不择言,揭他伤疤……好在他看上去倒没什么反应,大概是白笙笙的身份更引他关注。“如你这么说,她的身份确实十分可疑。难道是易容?”
乔四皱眉道。“我看却又不像……”
扑朔迷离呢,“也可能是晚上看不清楚,但她脸上不像有易容的痕迹。虽如此,眼睛却骗不了人。师傅说了,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有那样一双眼睛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是小白兔。”
乔四又问道:“二公子他们知道吗?”
想到这个问题,我心上又是一沉,无语凝噎看着烛火:“连我都瞒不过,还能瞒过陶二那千年老妖吗……燕五伤心之下,一开始或许有所疏忽,但以他的敏锐度,定然也已经察觉。方才白笙笙去燕园找他,我本打算在燕园睡下,燕五要安置白笙笙,这才将我赶出了燕园。”
言及此处,我怅然一叹,“若非我心有准备,怕只要抑郁吐血了。陶二和燕五打的什么算盘,看样子是不打算让我知道了,但就我看来,无非是要将计就计,引蛇出洞。陶二言语间对我多有隐瞒,但也可听出,对方血洗黄花谷,不只为仇,更可能为物。他们若没有在黄花谷搜得,便会在燕五身上着手……”
我的燕五啊,他这可是要用自己作饵,去引那条大蟒蛇吗?“需不需要我派人手暗中保护他?”
乔四提议道。我摆了摆手,“不用了。”
有些沮丧叹道,“燕五是摆明了不想让我插手的,陶二也不愿意让我知道,言语间亦想稳住我,提醒我不要‘添乱’。陶二自有全盘布局,我何苦自作聪明,乱了他的路数。唉……”
我怅然一叹,“要假装不知道陶二知道我知道,这也有些难度。”
乔四抿唇道:“我知道,你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咦了一声,斜睨他:“这句话可没有师傅的风格。”
乔四微有些羞赧道:“这是莲儿暗地里说你的……”
果然,还是女人了解女人,我们家莲儿啊,哼哼,我要是个男人都爱她!“四儿,你明白就好。有些事吧,我最好不要知道,有些事呢,我知道了也不能说,有些事,我知道了,也得看是跟谁说。”
所以这件事,我不能跟唐三说,以他的性子,只怕会打草惊蛇,跟师傅说,于事无益,还是乔四更了解情况,沉得住气,守得住秘密。“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一直装糊涂?”
乔四从柜子里又取了件被子出来,一边铺床一边问我。我滚进被窝里,趴在床上,支着下巴沉思道:“这样憋着,我很难受……”
想到我的燕五就在那蛇口上,这心里便不安得紧,即便知道陶二定有安排,不会让燕五受伤,可是这心上的伤,可就难说了。明知道对方身份可疑,甚至可能是真正的凶手,自己却被迫虚与委蛇,他心里大概比我更憋屈吧。而那个画皮蛇蝎美人,目的何在,如今仍是个谜。——我以为……你和陶庄主才是……那个女人,用无辜迷茫的语气说出那一句话,是无心还是有意?那一刻燕五的黯然却不是伪装的……“四儿,这件事你我知道就好,切不可说出去。这几天看看那妖女有什么异动,怕只怕,她也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了!”
这个家本就有裂痕,禁不住一再挑拨啊……那白骨精披着人皮想吃我那燕五的唐僧肉,孙爷爷我法眼一开就知道她是个妖怪,可这三棒,到底是该打,还是不该打?翌日一早,我尚未清醒便听到远处传来叮叮铃铃的声音,睁眼看向窗外,天色已大亮,乔四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另一边床上空荡荡的。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起床洗漱,独自行走出来吃一顿饱饭,丫鬟在一旁侍候着,我捧着饭碗随口问了一句:“外面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吵?”
“今日开始做法事了。”
丫鬟刚回答完,我便眼尖地瞥到一片乌烟瘴气中,刘澈少年正躲在阴影里咳嗽——看吧,被自己呛到了吧。我看他咳得脸色发白,心里直摇头,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刘澈好容易平复了呼吸,站直了身子,回过身来时发现我的目光,便对我遥遥一笑,我咬咬牙,别过脸不去看他。虽然唐三乔四他们不在身边,不过为了不让他们知道后生气,我还是决定对刘澈视而不见了。也没看到他的神情,感觉他应该走开了,我才把脖子转正了,结果被他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我左右看了看,只有个小丫头在身边,不太安全……“我替老爷你看相。”
他又开始扮演一个神棍的角色,我都不得不为他的敬业感到佩服。“替我看相的人多了去了。”
我哼笑一声,自顾自吃饭,不理他。再说看相,他也未必比我厉害。他也不理我,自顾自说他的:“相书有云,女子眉色淡者,既是热情也是寡情。老爷你眉色淡而眉形长,可见对男子或者情长不深,或者情深不长。须知人之一世心力有限,情感亦有限,喜欢的人多了,这感情难免就分薄了。所以这情热情寡,皆是同理。”
我心头一跳,听着不怎么高兴,却反驳不起来,但我这五房侍郎明摆着,他说的也没什么稀奇。只是这“情长不深,情深不长”
八个字,着实让我心疼了一下。他继续道:“脸上肉多有福,手小而软主贵,主贵者,即招人疼爱,手小而丰厚主富,财运滚滚。老爷这一生,定然富贵荣华,极尽风光。”
我眼皮一跳——这不是我昨晚刚说过的话?我惊疑不定地抬头看他,若非有乔四在旁,我定然要以为他偷听了……这……世上可有如此巧合之事?我嘿嘿一笑,笑而不语,掩饰心里的慌乱。“你说的这些,都是些表面话。”
我放下碗筷,挑眉道,“有本事你算算,老爷我何时有喜?”
他脸上笑容僵了一下,随即道:“喜鹊报枝一树春,桃李花开好事近。老爷不但有喜,而且还会是双喜。”
“双生?”
我诧异道。他也学我的样子,笑而不语——这才有神棍的样子。见他拿乔,我也不稀罕多问,撇撇嘴道:“不过是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老爷我可是被骗大的!”
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手相面相,墨惟没少骗过我。昔日在国子监,我也没少骗过人。国子监……心里又添堵了……刘澈微笑着摇摇头:“老爷此言差矣。正所谓相由心生,相术一门,即可说是佛学亦可说是道学,然说到底,却是帝王学。帝王学包括天文地理相术三门学问,通天文者知天命,通地理者定河山,通相术者知人事。唯有知人事,才能亲贤远佞,选贤任能——如此是说远了,但相术一门,绝非老爷想的如此简单。”
我心里是赞同他说的话,但嘴上却不肯承认:“说到底,不过是以貌取人罢了。”
“非也非也。”
他摇头晃脑道,“正所谓,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相人之道,又岂止是‘以貌取人’四字如此简单?以眼观心,以相问命,知人者智,自知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