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挑吧,爱啥拿啥”
司徒小满豪迈的说。
“你这都是烂大街的玩意儿,不如三师兄您受点累,帮我做一个盒子,一个结实的盒子。”
秦塞摇头道,
“盒子?只要结实?那玩意儿有啥难的?最多也就半个时辰俺就能给你打好。”
在自己的研究领域,司徒小满从来都是充满信心。
“我这盒子要求有点高,我画给你看。”
秦塞随手捡起一支冒着幽光入手沉重的铁笔,在地上画了起来,边画边讲解,时而停下来对司徒小满比划几下,司徒小满频频点头。
翌日,七月二十六,三无斋逢君阁充满欢声笑语,就连进进出出的仆人们也步履格外轻快,满面春风,管家陶天才笑眯眯的站在门口。秦塞一跨进阁门,就看到一众叽叽喳喳的师娘。
坐在正中的是一个身着紫色罗裙髻高耸的丽人,看脸庞似有二十多岁年纪,瞧身材又蕴含三十来岁的风韵,举手间又带着四十岁左右的雍容,秦塞一看是大师娘,如往常一样不管在哪里总能成为所有师娘焦点的大师娘芮江月,他赶紧上前问候见礼。
在一众师娘中,秦塞自内心有点敬畏甚至惧怕的只有芮江月一人。他当年刚进三无斋时,对其他师娘都是二师娘、三师娘。。。这样一路排下来的称呼,唯独芮江月,被九师娘程浣纱私下告知一定要喊“师娘”
,千万千万不要在前面加排行,这是整个三无斋的禁忌,其缘由不管是一众师兄师姐还是其他师娘,一概三缄其口,后来私下问师傅,那老不羞什么都没说,居然脸红了,还踢了秦塞的屁股两脚。
四十年前的江湖,和当下一样,流传着很多脍炙人口的少侠与仙子的故事,而能登榜《易录》群芳榜的,不管武功高低,容貌一定是最让人心折的。
群芳榜上,“野梅将雪竞,江月与沙寒”
则是当年最不可逾越的四座高山,蓝野梅的九节钢鞭不但能把人骨抽的粉碎,更易化为绕指柔把腰悬宝剑畅游江湖的少侠的心缠的七零八落,高雪竞手上分水峨眉刺既能准确点中人身三十六个大穴,更能在举手间点的游侠们失魂落魄,芮江月不但剑舞醉川渝,一手刺绣较之乃师——素有江南第一绣的卜绣娘更上一层楼,郁沙寒魂归西北大漠前那一抹浅笑,则一度带走了半座江湖的风华雪月。
人们对忘机先生走遍九州追求江月仙子故事的七八十个版本耳熟能详,遍布大宋、北燕、西夏共计一百九十八间分号的四季成衣坊,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不趋之若鹜,但其幕后老板竟是昔日的天下第一绣娘江月仙子竟全然不为外人所知。三无斋上自陶忘机,下到丫鬟仆人,都清楚一件事,这座大宅的钱袋子握在谁的手中,惹了先生,也许屁股会被踢肿,但如果让夫人不愉快,你恐怕在未来的一个月只能喝粥,岁末的红包也一定会轻若鸿毛。
然而,当今能有幸穿上芮江月亲手缝制衣服的人,不过两个半人。其中一个当然是陶忘机,那一身几十年来从未改过式样的拉风白袍,每一件都出自芮江月之手,有关这身白袍的传说,近些年也仅存于日渐迟暮的老江湖们忆往昔时的峥嵘岁月中了。第二个人,便是秦塞,陶忘机虽富有九房娇妻美妾,至今却一无所出,然而自三年前,芮江月母性的光辉就全部照耀到了唇红齿白嘴巴甜的小秦塞身上,三年来,秦塞身上穿的每一件衣服乃至鞋袜,均出自芮江月之手。剩余的半个人,则是当今皇帝赵恒,当年赵恒登基之际,他自己都记不清请桂天元喝了多少次酒,才让他去芮江月那求到一袭龙袍。这身龙袍赵恒也仅在登基那天穿了一次,至今珍藏在皇宫密室。
事情总会有例外,这事也一样。这宅子里有一个人对芮江月却是只有敬,没有怕,这人正是池夜菲,秦塞的二师娘。大宋的天下,最有权的人当然在汴京城,最有钱的人则一定集中在两湖,而两湖的钱则集中在河、湖、池三家。事实上,正如民间所传,河不如湖、湖不如池,毫无疑问,统领大宋丝绸和茶叶生意的河、湖两家皆是甲第星罗之家,而池家每年的赋税义捐,则能占据两湖六成以上。
而池夜菲,正是池家独女,随意扎成马尾的微黄秀总是随着她的脑袋摆来摆去,眼睛弯弯的显得睫毛极长,让人感觉这位池家大小姐总是很愉快,略显俏皮的鼻子和时不时咧开嘴唇露出的小虎牙相映成趣。在这一家子的众人中,仅从外表当然是看不出实际年龄的,池夜菲貌似永远只有十七八岁,一年四季都是一身艳红色的纱裙,走路从来都是蹦蹦跳跳的恰似春日里翩翩起舞的蝴蝶,就因为这事芮江月也不知道私下找她谈了多少次,至今未见收敛。不管何时何地,她总是很愉快,且总是善于把这愉快传递给身边的每一个人,有她的地方从未缺少欢乐。
九位师娘中,秦塞认为平日里最辛苦的一定是三师娘慕容清羽和九师娘程浣纱,这两位师娘的胸怀实在是有够宽广而且高耸,尤其程浣纱,细极的腰肢衬托的那两处更显汹涌澎湃,三年多的时间里秦塞总是担心那盈盈一握的柳腰会不会不堪重负。
四师娘连江仙平日话很少,哪怕在三无斋里最有人缘的秦塞面前,一年里也难得有几次笑脸,除了偶尔与二师娘池夜菲有少许交流外,平日里总是霜雪罩面。“一袭红裙妃子笑,冰冻三尺连江仙”
是对二、四两位师娘最为形象的评断。连江仙的故事最为俗套,在江湖上也流传最广,最为游侠们津津乐道且心神往之。
吉浙府的连员外不是最富有的,却是最善良的,一生修桥补路捐立小学堂的事情做了不知凡几,一直忙活到五十多岁却只得一女,取名江仙,此女豆蔻年华后美貌渐传四方,保媒拉纤者不计其数。连员外心疼女儿,一直到连江仙二十岁都未许配人家,然而临近的惠黄山贼寇裘建德则从来只凭个人喜好拿人取物,一日晚间挥手就带人抬走了连江仙,连老员外和老夫人誓死不允,被裘建德顺手砍了。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姻缘也好,然而这一切都不再重要。怪只能怪这帮山贼运气不好,素来喜爱游玩的陶忘机酒后到惠黄山溜了一圈,裘建德等一众强人被脱光了衣服在山坡上当羊放了一整个下午,尤其裘建德,不到三个时辰被逼着一口一口吃掉了十五斤青草,一举荣登《易录》异人榜。据说后来裘建德竟无草不欢,三餐须有嫩草相伴,妻妾家仆平日里必须身着绿裙翠袍。现如今已举家搬迁至河套地区,买下了最肥沃的草场,每日与三千头马牛羊共同享用最肥美的时令青草。
惠黄山酒后牧羊事件过去两个月以后,陶忘机回到京城三无斋,竟看到了满脸寒霜的连江仙,大为惊诧,与芮江月一同客客气气的把这冷艳美女请到无意阁,问其来历,连江仙就把陶天机惠黄山牧羊使其得救的事说了,陶天机看到美女就爱装逼的老毛病当即就复了,竟在芮江月凌厉的眼神中泰然的捻了捻拉风的胡须,轻声道:
“连姑娘无需挂怀,更无需感谢,那实是我等侠义之辈应为之事!”
“我不是要感谢你,我只是要嫁给你。”
连江仙淡淡地说。
“啪~”
的一声,芮江月当即拍案而起,怒视陶忘机,
陶忘机当即一凛,立时大义凛然道:
“连姑娘万万不可如此,须知我与月儿情深似海,又有菲菲与清羽相伴,实是我前世里敲烂了千多只木鱼修来的福分,此事无需再提,我听一听也要羞死了!”
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偷瞥一眼芮江月,看到那好看的唇角微不可查的翘了两下之后方心下稍安。
在接下来的二十七天中,连江仙每天都会在三无斋门口站足六个时辰,不多一分,也决不少一毫。第二十八天中午,她如愿所偿的晕倒在这座京城第二大宅的门口,醒来以后,看到的是芮江月那张略显担忧的美丽面庞,引人的嘴唇轻启:
“好吧,你赢了,四妹!”
连江仙笑了,那笑容宛如冬日里正午的阳光,不但温暖了世间万物,更能让人眼角涩,乃至湿润,譬如陶忘机。
直至成亲当天,陶忘机的反对始终斩钉截铁,迫于芮江月的威逼利诱,才看似无奈的与连江仙入了洞房。全宅的人都知道,直至今日,先生每个月最少有十五天必然睡在四娘的房中。
江湖人当然喜欢这样的故事。
五师娘莫阑珊、六师娘温尺素、七师娘廖初装、八师娘第五清秋、九师娘程浣纱当然都有各自的绝世风华,她们与陶忘机的故事当然也都精彩纷呈,据说中州茶楼的席说书先生俞千嘴已连续开讲了十五个月,在为数不多的仍在行走江湖的老一辈口中,还远远不够。
凌西楼无疑是当今天下最富盛名的厨子,然而现在只能站在三无斋占地七亩大厨房的灶台旁,低头盯着脚尖,老实的如同刚被夫子抽过手心的蒙童。
“这道花打四门,火候的掌控当然是重中之重,然则刀工亦须考究,主菜的长短厚薄误差必须要控制在一毫以内,整份主菜改刀的时间定当短于一个呼吸,否则出菜以后口感一定会有参差。”
灶台另一边的陶天机前所未有的一脸严肃道,
“还有这道酸辣乌鱼蛋汤,辣不见椒、酸不见醋、香不见油的要义你已把控到位,对主菜的处理手法仍显粗糙,入口难免略带腥味,远远与你‘顶味’的称号不符。”
凌西楼一如既往的满脸崇拜,连连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