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初妈说:“都要得,新初你有事就去忙,妈这么大个人还用得着你们管?”
新初母亲话是这样说,但有儿子陪着转公园,她还是满心欢喜的,这个儿子啊,没白养!
说是公园,也不过是一座山,长了几棵大树,那些花花草草,也无人打理,在冬天的薄雾中显得格外荒芜。倒是那层层坡地上,一行行小麦间杂种了些青菜,绿油油的,呈现出一片生机。
这些景致,新初看过无数次,他心里却想着过年的事:每到过年,母亲就像过关一样,手头肯定缺钱,她大概也是冲着这个来的。自己虽然还没有工资,但这几天跟着赵部长下村打牌也赢了几百元,之所以没有上交小融,就是担心家里有啥急用。
新初就说:“妈,您这次过来,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我身上有两百来元钱,您先拿去用到,等春节放假我补了工资,再给您拿些回来。”
母亲笑着说:“妈现在日子好过多了,现在二姐和你参加了工作,不问当妈的要,还往家里拿,大姐也能自己养活自己,妈也没什么负担,钱够用了,小融刚才还给妈拿了两百元钱呢!”
新初生怕给母亲拿钱被小融知道了挨骂,没想到小融还背着自己先给母亲拿钱,无不感动地说:“小融拿的是小融的,我拿的是我的,都是个心意,妈您收到,回去多买些年货,剩下的先搁到您那里,我还要回来过年呢。”
母亲听了也是满心的高兴:“新初,妈再给你说件事,你爸从青海回来了,之前不是说过去跟你大姑爷那个兄弟施工嘛,两个说不到一块,吵了几架,各自就回来了。”
新初有些生气,说:“妈,您也知道爸爸的性格和脾气,他跟哪个合得了?您得劝劝他,现在是跟别人打工,不像当年在三江镇那样,自己当老板。”
母亲叹了口气道:“我啷哎没有劝,妈这一辈子还劝少了?关键是他听不进去呀!新初你晓得,当年你爸当老板时带的第一个大徒弟罗胖叔叔,听人家说修铁路了财,挣了好多钱,我叫你爸去找他。他说未必我老了还跟他当徒弟?我丢不下那个脸!”
新初就接过话来:“妈,听说跟爸爸一起打牌那个刘叔叔,人家从监狱出来后在省城搞建筑,混得也不错,要不叫爸去找他?”
母亲连忙打断了话:“你爸自己的徒弟都不去找,还会去找刘叔叔。你刘叔叔人不错,出来后还四处打听过你爸的情况,请你爸过去跟他去干,你爸躲着别人呢,说自己一个工程师,还去跟一个‘土包工头’打工?坚持要自己干。”
新初也感叹道:“爸在里面关久了,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世界,早已不是他当年的世界了。当年他刑满释放前写信给我,说监狱想留他,还专门送他去学习进修,考了建筑工程师和桥梁设计师的证书。可他觉得那儿工资也不高,非要回来自己干不可。我就劝他就留在监狱,有个正式工作稳当些,他就是听不进去。”
母亲叹了口气说:“你爸这一辈子进了两次监狱,监狱呆怕了,好不容易才出来了,哪还想进去啊?不过现在他终于晓得了,当今社会做事比他那个时候还难,有时外面比监狱里还难那!唉,妈也只有这个命!好在你们几姊妹都大了,现在再啷哎都比那些年好多了。”
新初就劝慰母亲说:“妈您说的是,现在比起过去日子好过多了,今后农村那些活路您就少做些,莫把自己的身体累垮了。等我今后买了房子,就把您接过来一起住,那时您什么都不做,只管享清福。”
母亲回头看着跟在后面的新初,由衷地感觉到自己这个从小就懂事的大儿子真正长大了,参加工作当上国家干部,她深信自己的儿子通过努力,一定会过上幸福的生活。她是如此的欣慰,自己那些年罹过的那么多的苦难,受过的那么多的屈辱,现在看来都值了。
新初母亲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容。
但这种笑容挂在母亲的脸上没多久,又消失了。她长叹一口气说道:“妈晓得你的心思,但妈现在哪有那个福气?你弟弟还在里面,出来怕是也不好找工作,我还要做几年,等把家里房子修起了,等明娃子把婚结了再说吧!还有,你在这里说,小融她同意不同意还是两个字呢!”
新初接过话头说:“这个就请妈放心好啦,小融您也是看到的,孝顺着呢,看到你们俩在床头那么交心,我早已经放下心来了。”
母亲打断了儿子的话说:“小融这个女儿我看得来,接我来她肯定是没有怨言的,但你爸爸呢?你爸爸在她那里从来没有一个好印象,跟到一起过来,她怕是不得答应的。”
见新初一下陷入了沉思,新初母亲说:“我们先不想那么多,到时候再说吧,还早着呢。妈趁现在还年轻,身子还动得,就再多挣几年。”
新初点了点头说:“妈,我什么都不怕,就怕您的身体呢!”
新初母亲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指着远处的庄稼说:“城东镇毕竟在县城边上,条件比我们那儿好多了,这里的农民有福啊!”
新初笑着回道:“那是那是,这里好多农民比我们当干部的都有钱!”
母亲就盯着新初眼睛,有些郑重其事地说:“新初,妈有句话要跟你说。你是从农村出来的,你是农民的娃儿,现在你也是国家干部了,今后无论当多大的官,你一定要为农民说话,为农民办事,你不能忘本啊!”
新初一下怔住了,他没有寄希望自己能够当多大的官,但在他母亲看来,你当了镇上干部,就是个官。新初也确实没有想到,他的母亲,一个历经苦难、饱经风霜的农村妇女,在自己还没有完全走出困境的人生十字路口,对她刚参加工作的儿子,竟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新初眼眶湿润,深情地望着眼前自己这位柔弱而又坚强的母亲,喃喃地说了一句:“妈,这个请您放心,我一定会的!”
新初话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在想:自己究竟能为农民做些什么呢,是不收他们的农税提留,还是不去罚他们的计划生育生款?当下他最想做的就是在城里买套房子,自己结婚生子,把一生劳作的母亲接来一起享享清福。可是,不提小融说的要买套室内有洗手间带浴缸、室外要有个小花园的房子,就是三室一厅的普通套房,好点儿的四万多,差点儿的也要近三万,凭他现在的不到两百元的工资,不吃不喝也在一二十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