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想,他也看。
看自身,更看他人。
他东躲西藏时,扮过三教九流,见过士农工商,看了很多,听了很多,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不幸,却现比他更不幸者比比皆是,而不幸的原因也各自不同。
然后现以往想的有多么浅显狭隘。
他曾经以为是自己太过狂妄,才会招致灭顶之灾;他曾经以为自己时运不济,才会遇到穷凶极恶的烂人;他曾经以为是因为自己太过弱小,只要变强,就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可是,都不是。
狂妄会招祸,谦逊便一定能避免吗;时运之说虚无缥缈,而人只能信自己;若他太过弱小,那么什么才算强大?只要不坐在最高的那个位置,人总要面对比自己更强的命运,甚至哪怕最高处的那人,也未必能够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所以,问题的症结都不在这里。
症结在于,日光之下,天理不昭。
无德无能者居高位,徇私枉法者断刑司,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小民动辄得咎,权贵犯法无罪……
这世间就是这般荒唐,而漫天神佛管不了这荒唐,冥冥之中也没有一个老天来为草民伸张正义。
可总要有人做这些。
也必须有人做这些。
*
大仇未报时,亲朋怕惹灾祸,纷纷躲避睢鹭,少数还念着点旧情的,都劝他算了吧,放弃吧,远遁他乡,在卢县令手伸不到的地方,重开始吧。
睢鹭摇摇头,拒绝了。
后来,周大人任职宋州,他的大仇终于得报。
那些亲朋纷纷又找上来,苦口婆心地劝他,说既然仇已报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赶紧娶个姑娘,为睢家延续香火,也好让二老的在天之灵有所告慰。还有人要给他说媒,帮他张罗着重把睢家立起来。
他却又拒绝了。
亲朋面露尬色,有人直接问,问他是不是怪他们在他落难时不帮他。
他笑笑,说不是。
趋吉避凶本是人之常情,若帮了别人自己可能反遭灾厄,这样的相帮没有几人愿意,是以不应指责,更无法苛求,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的仇自己报,从一开始,睢鹭便没想过要靠别人。
那为什么拒绝?亲朋问。
因为他终于看到了答案。
这世间荒唐,可总有不荒唐的人在。
神佛不管,那便人自己来管。
没有人来,那便由他来。
更何况,并非没有人。
一路上,他也遇到许多人,他们嫉恶如仇,他们打抱不平,他们不顾自身安危,他们为弱者声。
此为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