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渐浓郁,秋日的夜晚有点凉涩,但都不及陆淞骨子泛起的阵阵凉意。
他试图解释,却苍白无力:
“我当时不知道……”
云姒挣脱开他的手,眸中掠过一抹讽刺,她竭力抑制住情绪,才没让自己失态,她冷声道:“别拦我的路。”
挣脱陆淞的话,云姒没有一点迟疑地离开此处。
等回到厢房,云姒却是撑不住身子,瘫软在床榻上,她蜷缩着身子,将脸埋在双膝上。
再见陆淞,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没想过会再见到陆淞的,她以为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她不会再和以前的人有任何牵扯,她拼命地想忘掉以前的一切。
只是她一向命不好。
她和陆淞认识了很久,久到或许是她刚有记忆时,就认识了陆淞。
她很少回想起曾经的往事,但在看见陆淞时,那些她以为忘却的事情却不断浮上来。
她和陆淞同住一个村落,印象中,那个村落仿佛曾经很安宁,她爹爹和村中的人格格不入,人人都在种地,他却只顾得打猎,他住在山脚,靠山吃山,但没想到,倒真让他攒到了不少银子。
遇见她娘亲是个很巧合的事情,云姒对娘亲的印象很浅,在她很年幼时,娘亲就去世了,她只是听爹爹说起过,她娘亲曾也是富家小姐,只是家道中落,家中长辈犯了点事,她险些被发卖,幸好被她爹爹所救,否则那般天仙的人落不到这穷乡僻壤。
她爹爹说起此事时,总是情绪复杂,有点庆幸却也很多心疼。
他总说,若非受了一番苦,她也不会早早撒手人寰。
爹爹对她很好,也没有再娶的意思,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怕她过得不好,他进山越发频繁,打猎不是没有危险,在爹爹浑身是血被抬回来时,云姒只记得她当时脑海中一阵空白,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处,等反应过来后,哭得直喘不过气来。
爹爹临终前,将她交给了隔壁的陆伯伯家。
陆家不像他爹爹,陆淞年少时读书很厉害,陆家一心想让陆淞读书,但笔墨很贵,陆家根本承担不起,是爹爹借了银子给他们。
他知道她年幼,一个人很难讨生活,也怕陆家对他不好,便将家中的积蓄都给了陆家,只盼着陆家能够记得这份恩情。
起初是好的,陆家对她不错,她和陆淞自幼相识,陆淞也怜惜她,她娘亲生得好,人人都说她像她娘亲,日后绝对会是个美人胚子,陆家常常玩笑道,让她日后嫁给陆淞做妻子。
那时她和陆淞都埋着头,不敢说话。
但彼此都是信这话的。
陆淞对她很好,云姒一度觉得这样下去也不错。
直到三年前,四处闹起饥荒,陆家存粮也逐渐见底,还要担负起陆淞读书的费用,云姒能察觉到陆家的人心浮躁。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厄运会又落在她头上。
她听到平日中疼爱她的陆婶婶说要卖了她,陆伯伯蹲在地上不说话,陆婶婶一直在说话,说把她卖给人家做丫鬟,大户人家的丫鬟也是享福的命,云姒愣在原地,许久,她听见一直沉默的陆伯伯忽然说了句,她长得很好。
陆婶婶安静下来,她踌躇片刻说,那地方糟践人。
云姒听不懂,卖做丫鬟是享福,什么地方是糟践人?
屋里的两人沉默很久,陆婶婶不断念叨:“淞哥儿念书要银子,日后赶考也需要银子,那地方……日后未必不能赎出来,我们家养了她那么久,是该到她回报的时候了。”
云姒听到这里时,她很想冲进去告诉她,她爹爹给了银子的,她爹爹留给她的房子也被陆家卖了。
但她不敢,她隐隐约约察觉到她们想把她卖到一个不好的地方,她心底都涌着一阵阵寒意,让她浑身都忍不住颤抖。
她想了许久,最终想到去找陆淞。
陆伯伯和陆婶婶最疼陆淞,只要陆淞肯帮她,她一定不会被卖的。
但云姒没想到,她找遍了村里所有地方,怎么都找不到陆淞,直到她被卖掉,也没有见到陆淞一面。
被卖掉后,她终于知道陆家把她卖到了哪里,云姒害怕得整日都在哭。
她不懂,为什么曾经疼爱她的陆伯伯和陆婶婶要把她卖到那种地方,他们不是答应了她爹爹会好好照顾她吗?
她听见买她的人说她长得好,在这种小城镇上卖掉太亏,于是带着她们走了很久,云姒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只知道她被带到了一个很繁华的地方,她从来没见过那么明亮的灯,那么高大的城墙。
她听见买了她的人说,她日后会过上好日子的。
云姒一点也不信,她娘曾经费尽心思逃出来的地方,怎么会过上好日子呢?
被送去那种地方前,云姒被救了。
救她的人是在采选宫女的刘公公,买她的人一脸肉疼,却还是谄媚地把她送到了刘公公身边,从那以后她就被带进了宫中。
后来,云姒才知道,她原本以为所有地方都在闹饥荒,其实不是的,只有渝州城不幸地闹起了灾荒。
但新帝登基后,已经拨了银子派人去赈灾,如今过去数月,渝州城已经安稳了下来。
云姒呆滞了许久,原来只要再等等,陆家根本不需要卖了她。
***
云姒闭着眼,她不愿回想以前的事情,她不可否认,她是恨陆家人的。
那时四周在闹饥荒,陆家不知有人赈灾,不想再多养一个人,她不是不能理解。
但哪怕陆家只是把她卖去做丫鬟,她也许都不会这么恨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