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二公子——”
群宾异口同声。
曹丕高拍响掌,乐舞骤起,四五个略施粉黛的舞姬掩着绿袖,徐徐入堂,配着管乐,婀娜行舞。
小阁内熏香袅袅,丝竹声声,杯盏脆音,醪香弥漫,令人陶醉。堂下吹的是乐府歌谣,唱的是乐府古诗: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
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何不策高足,先踞要路津?
无为守穷贱,轗轲长苦辛。
我抚着屏风,隔着层层云纹“雾障”
远远虚望,但见曹植散漫地倚在案几上,右手托头,左手敲指,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乐府古曲,皓齿朱唇间,念念有词,不知是否受其启,有所创作文思。
前世那个活在诗集里的王侯啊,此时此刻竟就在我眼前。那个安静闲逸、明眸善睐的青衣少年,满足了我对魏收评价“魏世之英”
一词的所有想象。
他曹植,怎的如此爱笑嘞?还笑得那么好看。
一旁的秦纯心思细腻,一眼便看懂了我脸上呆痴的表情。
她弯了弯嘴角,故作惊奇:“哦——阿姊,原来你……”
我扭头看向她,下意识地装傻充愣掩饰道:“什么原来?纯儿……你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阿姊,适才你看子建哥哥的眼神可是……嗯?”
我抿着唇打断她的话,推搡道:“纯儿只尽会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呢!”
秦纯眉角上扬,似乎想抓到我把柄很久了,“等散宴后我就告诉二哥去——嘿嘿,原来,崔姊姊喜欢的郎君是像子建哥哥一样儒雅君子模样的!”
我顿时慌乱了,笑着用手掩住她的嘴道:“嘘——好妹妹,算我求你,可别再说了。”
纯儿一把将我的手抓开,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就知道,阿姊来东阁的目的,肯定不简单!”
“纯儿,你真是跟我学坏啦!你要敢出去乱说,看我不打你!”
我和秦纯又纠缠到一块,这回也不顾忌她的淑女形象了,只使劲挠她痒痒。秦纯强忍着笑意,反手扯住我的长辫,我们二人就这样在木板上摩擦。我们都在惊险紧张的环境中玩闹,努力克制声响。
“臭纯儿,快放手,不许动我小辫子!”
“偏不!阿姊你老是仗着力气大欺负我。”
到底是动静太大了,连乐舞都遮掩不住嬉闹人声与人影,被席间有心人听得。
只听杨修笑道:“子桓公子,司空府今日可是养了两只白日抓鼠之猫呢?”
曹丕怔了怔,余眼瞥见我们倚在屏风后的两团黑影后,遂扬袖终了乐舞,警觉地喝道:
“何人躲在屏后,出来!”
秦纯这才怕了:“完了,这下完了,我阿兄就在那儿,不能出去,阿姊,我们不能出去啊!”
“嘁,怕什么,走,我们出去。”
“不行啊,真的不行。”
见秦纯为难,我只好只身抖了抖裙摆上的灰尘,昂迈步而出。
众宾见是女眷,纷纷低下了眉,唯有杨修、刘桢、吴质三人仍旧平视。
曹冲惊奇道:“诶?崔姊姊?”
祭酒邴原早拉沉了脸:“东阁正堂,女子焉能擅闯?”
不知为何,撞上曹植的目光时,习惯了社交的我居然有些紧张,可曹植却一副不在意我出席的神态。本以为曹丕会当着众人面训喝我一顿,没想到他看见我却只是笑了,还大大方方给众宾介绍我的身份,让众宾皆可平视我。
当曹丕问得屏风后是秦纯后,便唤侍婢先带她下去,但邴原尚在席,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曹真代曹丕唤道:
“传守卫。”
两名守卫入堂行礼罢,曹真问道:“尔等是如何当值的?为何放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