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义气张琼挡木箭
战涂山元朗施奇计
柴荣早已向辽国、南唐、后蜀诸国派遣密探,侦探诸国动静。后蜀皇帝遣李昊出使南唐,邀约出兵,共同讨伐大周之事,密探火回报。柴荣拟定削平天下的第一战原本就是先攻破南唐,正愁师出无名,南唐皇帝答应出兵佽助后蜀,正好给他抓住了把柄,如此一来,就师出有名,名正言顺了。十一月颁布《伐淮南诏》,曰:朕自缵承基构,统御寰灜,方当恭己临朝,诞修文德,岂欲兴兵动众,专耀武功!顾兹昏乱之邦,须举吊伐之义。蠢尔淮甸,敢拒大邦,因唐室之陵迟,接黄寇之纷乱,飞扬跋扈,垂六十年,盗据一方,僭称伪号。幸数朝之多事,与北境以交通,厚启兵端,诱为边患。晋、汉之代,寰海未宁,而乃招纳叛亡,朋助凶慝,李全金之据安6,李守贞之叛河中,大起师徒,来为应援,攻侵高密,杀掠吏民,迫夺闽、楚之封疆,涂炭湘、潭之士庶。以至我朝启运,东鲁不庭,兵而应接叛臣,观衅而凭凌徐部。沭阳之役,曲直可知,尚示包荒,犹稽问罪。迩后淮扬一境,连岁阻饥,我国家念彼灾荒,大许籴易。前后擒获将士,皆遣放还,自来禁戢边兵,不令侵扰。我无所负,彼实多奸,勾诱契丹至今未已,结连并寇与我为雠,罪恶难名,人神共愤。今则推轮命将,鸣鼓出师,征浙右之楼船,下朗陵之戈甲,东西合势,水6齐攻。吴孙皓之计穷,自当归命;陈叔宝之数尽,何处偷生!应淮南将士军人百姓等,久隔朝廷,莫闻声教,虽从伪俗,应乐华风,必须善择安危,早图去就。如能投戈献款,举郡来降,具牛酒以犒师,纳圭符而请命,车服玉帛岂吝旌酬,土地山河诚无爱惜。刑赏之令,信若丹青,苟或执迷,宁免后悔。王师所至,军政甚明,不犯秋毫,有如时雨,百姓父老各务安居,剽掳焚烧必令禁止云。这篇诏书先历数南唐种种过错,又把李璟比喻成孙皓、陈叔宝这些亡国之君,洋洋洒洒,铿锵有力,占尽了道义。
大周早已磨刀霍霍,准备攻打南唐已经大半年了。颁布诏书之日,柴荣任李谷为淮南道行营前军都部署,兼知庐州、寿州知州,忠武军节度使王彦为副都部署,统领韩令坤、李继勋等十二名大将出兵。
每年冬天,淮河都会水位大减甚至断流,南唐军就在沿河驻守,并称之为‘把浅’。清淮军监军吴廷绍以为天下太平,没有战事,冬天在淮河沿岸驻守军队,不啻浪费军饷粮草,直接下令停止‘把浅’。清淮军节度使刘仁瞻上表陈说厉害,极力反对。可是奏表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复。南唐在淮河沿岸的防守形同虚设,周军夜以继日搭建浮桥,顺顺利利从正阳渡过淮河,抵达南唐国境。周军如神兵天降,悄无声息的渡过淮河,南唐举国震惊,急忙调兵遣将,抵御来犯之敌。初战告捷,王彦在寿州城下击败两千南唐军,先锋都指挥使白延遇在山口镇击败一千南唐军。李谷决意攻破寿州,拿下这座淮西重镇,于是团团包围,日夜攻打。
李璟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任神武统军刘彦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率军两万增援寿州。与此同时,任奉化军节度使、同平章事皇甫晖为应援使,常州团练使姚凤为都监,领兵三万前往定远。刘彦贞赶到距离寿州二百里的来远镇的时候,又换乘数百艘战船直奔正阳,摆出一副要攻打浮桥的架势。李谷乃是书生领兵,既不精通兵法又胆小懦弱,犹是心生恐惧,立即召集众将商议对策,道:“刘彦贞乘坐战船而来,当然是为了毁坏浮桥。我军不善水战,此乃致命的弱点。一旦浮桥为南唐军截断,就要腹背受敌了。我以为当务之急就是立刻退守正阳,保住浮桥。”
刚从正阳出兵不久,就要退回正阳,众将闻得此言,不禁面面相觑。
韩令坤道:“下官以为可以兵分两路,一路继续攻打寿州,一路退守正阳,互为应援,不必悉数退回正阳。”
李谷摇头道:“你说的办法,我何曾没有想过?万一浮桥失守,咱们回都回不去了。”
李继勋道:“下官觉得韩将军所言可行,一旦撤军,寿州城里的南唐军必会追击,反而于战不利。再说陛下命咱们攻打南唐,兜了一圈,又返回正阳,如何向陛下交代?”
李谷铁了心的要退守正阳,众将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道:“所以咱们要赶快撤军,赶在刘彦贞摧毁浮桥之前退回正阳。有浮桥在,以后再伺机渡过淮河,这才是万全之策。”
顿了一顿,又道:“至于如何向陛下交代,我乃主帅,我向陛下交代。”
当即写了一道奏表,陈说撤军的缘由。
柴荣看到李谷退兵的奏表,不禁心中有气,心想:“浮桥毁了,可以再建。好不容易渡过了淮河,却又退回正阳,来回折腾事小,将士丧失斗志,错失良机事大。”
又想李谷终究是书生领兵,行军布阵,非其所长。事已至此,自己的事还是要自己亲力亲为,于是决意御驾亲征。然则秦凤成阶四州刚刚收复,要选派官吏,安抚四州民心。还要征调开封府、曹州、郑州、滑州诸地民夫修筑外城。攻打南唐之前,务必要先安顿好自己的家。他当即派遣李重进先行奔赴正阳,接替李谷,主持攻打南唐事宜。李重进早就摩拳擦掌,毫不迟疑,率军赶往前线。
当晚柴荣来到馥蕙宫,道:“皇后,我不日又要御驾亲征了。”
符皇后闻得此言,又是担忧又是神伤。柴荣勤政不倦,即便是在皇宫,每天处置国事,宵衣旰食,少有空闲,二人也并非天天都能够见面。一旦劳师远征,纵然身边有人照料饮食起居,也没有自己细心,当下道:“陛下亲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一定要挑选几个勤快细心的太监随驾服侍。”
柴荣笑道:“我是出去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不必太监服侍,有禁卫服侍就够了。”
符皇后摇头道:“那些禁卫都粗手粗脚,哪里比太监会服侍人?”
柴荣道:“我这一走,皇宫里的事都要落在皇后一个人的肩上了。”
符皇后道:“你主外我主内,皇宫里的事不必担心。”
柴荣道:“常言说的好,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我不在京师,只怕有些居心叵测的宦官太监会闹出些动静来,这等人现一个,就要处置一个,绝不能心慈手软。”
顿了一顿,又道:“皇后一定不解,我为何对宦官太监们如此严厉?”
符皇后道:“是啊,陛下何以对宦官太监十分严厉?”
柴荣道:“唐朝时候,李辅国、鱼朝恩、仇士良、田令孜这些大宦官把持朝政,扰乱纲纪,有的甚至执掌兵权,任意废立君王。以史为鉴,为防微杜渐之计,因此不得不严厉一些。”
一言蔽之,绝不许宦官太监僭越本分,染指皇权。
符皇后虽是女流,但是出生将门,自幼耳濡目染,于国政得失,倒也颇有心得。她领悟了柴荣话中深意,当下颔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柴荣见她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心中甚慰。符皇后又道:“陛下这次又要攻打北汉吗?”
柴荣摇头道:“这次不是北汉,而是南唐。先难后易,先南后北,是我与王朴商议之后,拟定的国策。北汉贫瘠,却是块硬骨头,且先留着。南唐就不一样了,不但土地辽阔,而且物产富饶。且不说南唐与契丹、后蜀等眉来眼去,互通消息,对我大周不怀好意。物华富庶,就是罪过了。大周贫困,不掠夺南唐的土地人口,何以富庶?”
颁布《伐淮南诏》,历数南唐的重重过错,其实是冠冕堂皇的说法。归根结底,攻打南唐,就是要并吞土地人口,削弱敌人,强壮自己。此乃弱肉强食,自古皆然。
吴越国王钱弘俶派遣元帅府判官陈彦禧入贡,柴荣命其转交诏书,让钱弘俶出兵协助攻打南唐。任宣徽南院使、镇安军节度使向训为东京留守,端明殿大学士王朴为东京副留守,彰信军节度使韩通为京城巡检。安顿好京师的事之后,柴荣于二月十九日御驾亲征。当天文武百官在城门口送行,目睹柴荣率领殿前军浩浩荡荡而去。
南唐北面行营都部署刘彦贞率领两万水军,乘坐战船,浩浩荡荡顺流而下。舰船如云,战旗遮空蔽日,刘彦贞伫立战船之上,拂风远眺,想到自己还没有抵达寿州,周军就慑于自己的赫赫威名,烧毁了粮草辎重,逃的无踪无影了,不禁意气风,踌躇满志。这时岸上一名唐军骑马而来,大声道:“刘统军,前面就是寿州了,清淮军节度使刘仁瞻藩帅在前面迎接统军。”
刘彦贞当下下令战船靠岸,刚刚登上堤岸,刘仁瞻带领十多名亲兵驰马而来。他五十五六岁年纪,身形高大魁梧,虽然须花白,但是精神矍铄。
刘仁瞻下得马来,两人打个照面,各自向对方拱手为礼。刘仁瞻道:“请刘统军入城。”
刘彦贞却摇头道:“我不入城了,周军惶惶如丧家之犬,我要乘胜追击。”
刘仁瞻问道:“刘统军是要与周军在淮河里决战?”
刘彦贞摇头晃脑道:“非也,我要弃船上岸,与敌军在6地上决战。”
刘仁瞻心中大奇,道:“刘统军率领的是水军,却要上岸与敌军决战,这岂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怕是要吃亏的。”
刘彦贞踌躇满志道:“刘藩帅多虑了,敌军如惊弓之鸟,我军士气高涨,将士们如同出闸之猛虎,一举戬灭,正当其时。”
刘仁瞻急道:“刘统军不可轻敌,敌军忽然退守正阳,说不定其中有诈,不可掉以轻心。依本帅之见,刘统军的两万水军先驻守寿州,待到战况明朗,再部署兵力。”
刘仁瞻戎马一生,精通兵法,所言老成持重,乃是正道。刘彦贞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他要抢自己的功劳。再则李谷仓皇撤军,显而易见,早已闻风丧胆,自是不可一世。于刘仁瞻的规劝置若罔闻,放声一笑,道:“刘藩帅年纪越老,怎么胆子却越小了?我率领水军登上6地,正是要出奇制胜。我正是要天下人见识见识,南唐的水军,也能打败周朝的马步军。”
刘仁瞻见他夸夸其谈,这哪里是在行军布阵,简直就是在儿戏,当即陈说厉害,极力劝说,望其改弦更张。但是刘彦贞固执己见,哪里听得进半句?当下摆手,打断刘仁瞻说话,道:“我主意已定,刘藩帅等我的好消息罢。”
转身上了战船,下令起锚。刘仁瞻料定他必败无疑,可是执迷不悟,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虽然着急可是却无可奈何。叹息一声,回到寿州,部署兵力,严阵以待。
李重进率领侍卫亲军来到正阳,李谷亲手将兵符印信交给他,道:“南唐水军乘坐战船而来,为了保住浮桥,因此我退回正阳。”
李重进问道:“粮草辎重呢?”
李谷回道:“南唐水军来势汹汹,为了不让他们得到粮草辎重,我下令悉数烧毁了。”
李重进不理会他的辩解,质问道:“南唐的水军远在百里之外,你就害怕了吗?陛下不日就会驾临前线,你跟他辩解罢。”
他心高气傲,睥睨众生,最是瞧不起临阵脱逃的行径,语气极不客气。李谷怎么说都是身居相位的当朝大臣,碰了这么个钉子,不禁窘态毕显。论说官职,他是上宪。可是论说身份,比之李重进这位皇亲国戚,却又差了一大截。再说还担着怯战的罪名,只好忍气吞声。正在这时,一名军士奔进军帐,躬身道:“禀告太尉,南唐水军弃船登岸,向我军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