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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张仲熊逆父侮兄 陈然坤寻胤修庙(第1页)

诗曰:

煞罡聚会齐心日,雷部争名驱利时。

却看人间忠义处,喜将良善作言词。

话表疾风步沈涛从东京探事而回,带回榜文二纸。先不说那第二张榜上文字如何,且说那张叔夜一伙,自他等灭平定淮西,擒了王庆,那般耀武扬威,正待回朝献俘。道君天子因念娇儿园大仇,兼得知宋达兵败投敌,心下大怒,誓要剿除马陵泊。自收到捷报后,急命张叔夜一伙起程,星夜还朝,当早早兵,扫灭水泊。

云天彪、陈希真与张叔夜商议了,官家的令,如何敢有担阁?是时又有天使来到军中,乃是那艾大金的心腹,当朝新进的秦学正,朝中正热哩!前来传达圣谕,道天子欲收张仲熊为义子,以示恩宠。众人大喜,纷纷与张仲熊作贺。秦学正乘机又道自是艾大金的心腹,艾大金本为张仲熊所收爱将,自然亲切。秦学正见彼此熟络了,怀中摸出一封书信来,先呈献与张叔夜,原是侄儿张鸣珂书写;后又请安,感谢恩主。陈希真笑道:“听闻艾将军大败马陵贼人,可有此事?”

秦学正道:“正是,艾大人全仗诸位相公神威,方能杀退贼人。只是朝中张、李二党相争,此仗不甚好看。故而我军大胜,官家欲显诸位大人本事,夸张了一二,实则还须大人们亲提兵马,方可杀尽这群贼人。”

陈希真捻须而笑道:“我众将征伐在外,仍为天子挂心,为人臣子,尚有何求?”

云天彪问道:“吾多番征战,不在朝中,可有人议论本官的《春秋大论》?”

秦学正知云天彪狂傲,赶忙小心道:“自然有人,多是些个蝼蚁狂妄之辈,借新学之锐,空议论。越国公若欲知是何人,小人即可写出此等人名姓来。”

天彪轻蔑道:“想来必是李邦彦那伙,一群不识字的奸徒,吾乃天子所封,新晋儒宗,只好背地里作对,‘功崇学正’四字,自有定论。”

秦学正附和道:“是这般,就是关王,如今也不如越国公,他只是个空读春秋的。大人则开宗立派,他时孔庙里都要有千万士子烧香礼拜。”

云天彪闻言,喝道:“休得胡说,吾岂及关王!”

唬得秦学正连连称是,不敢再言。

旁边陈丽卿问祝永清道:“云叔叔效那关羽我倒知道,那孔庙里却是甚么人物,莫非也是三分时的武将?杀的人可有我们多么?”

祝永清方欲解释,只见张叔夜大叫一声,泪流不止。原来张鸣珂信中所言,乃是张远志遇害一事。那张远志本是张叔夜从弟的独子,嵇仲往日最照看他,如今惨死,教弟克公断了香火,如何不悲痛?

张叔夜哀道:“克公与我最好,惜其早逝,把孩儿托付与我,如今又无端丧子,香火断绝,使我百年后如何见他于地下。”

一番话语,倒感得陈希真触动心思,看着女儿女婿,半愁半安——那祝永清入赘,也是半子,倒也亲切。好意道:“人已没了,太尉勿因悲痛而伤身。未知亡弟可有女儿?若是招一贤婿,日后产得男儿,依旧姓张,也好继承香火。”

张叔夜叹道:“只有一子远志,如今殉国,并无半个女儿。”

刘广在旁听了,看着自家二子一女,心中暗暗庆幸,却不好作,也陪着掉泪道:“既如此,何不择一小的同姓贤良,权当义子。”

云天彪摇手道:“那义子终是外人,你不见那刘封也是刘玄德的义子?转手误了云长,不可信,不可信。”

众人感慨。庞毅倒是老成,道:“云枢密错矣,关平亦是关公义子,父子归神,传为千古美谈。依老夫拙见,不若取同宗子弟,过继一子,乃是自家人,信得过,也能全手足之情、同族之意,不绝张公香火。”

众人称善。

张叔夜听了庞毅这一席话,猛省道:“吾有从弟二人,如今克公一脉已然断绝,而我膝下见有两个孩儿,都是人杰,过继一个,也是好事。”

便谓张仲熊道:“熊儿,为父倒有计较,不知你可愿意?”

张仲熊惊道:“莫不是爹爹要把孩儿过继了?”

看官不知,张仲熊往日里便与张远志不和,深知他的为人,又恨其无端受父亲、从叔二人宠爱,自己却吃管的严,颇有怨望,如今死了,本来也能掉三五滴泪儿权当情分,不想却因过继之事歪缠上自家。

张叔夜又道:“是这般,看汝叔面上你且应了罢。”

张仲熊急道:“圣谕已下了,圣上要封我为义子,爹爹岂可为从叔而违逆了圣意?”

张叔夜吃了一惊,不禁愠怒道:“官家恩宠不胜,回绝了便是。同宗之亲,又不须改姓,只是过继,汝依旧是吾儿。”

张仲熊冷笑道:“假使孩儿做了官家义子,就不是爹爹的儿子了么?常言道:‘天地君亲师。’从叔连个四位都也不是,如何使得?”

张叔夜当众人面,忍不得骂道:“如此,你要忤逆为父不成!”

张仲熊转笑道:“那敢那敢,反是爹爹错了,我自还有个哥哥。”

指向张伯奋,“只把哥哥过继去岂不两全其美?”

张叔夜道:“奋儿是嫡出长子。”

张仲熊那里管,索性撒开了道:“放屁放屁,那条规矩上长子不能过继?分明是爹爹糊涂偏心。我那哥哥,你且说,是否愿过继去?你若去了,待到爹爹百年,郡王一爵可就承不得,当归我了。”

张伯奋本在人情世故上是少言之人,纵是一片赤诚,也吃张仲熊一派胡搅蛮缠,分辩不得。

张仲熊心知张伯奋口笨,更是得意,道:“你倒乖,方才怎地不言?怕不是兄弟说透了你的心思。你与我虽都位列国公,但官家也知长幼有序,给的地亩数目一般,好田比我多了一成半,你当我没打听过?此时你不言语,待把我过继了,那郡王的位儿到时稳是你的!常言道:‘断人富贵,阴间多加三重罪。’你个污滥之徒,倒藏着如此心思谋我!”

张伯奋呆住了,但见张叔夜面色白,口里连骂畜生。刘麟听得张仲熊言语,二人都是次子,往日蜜糖般的好,也站出来道:“定国公虽然话粗,却端的有理,做兄长的岂能无半点孝悌之意。”

刘麒听了,好不尴尬,转头骂道:“他人家事,你少言语!”

刘麟呵呵笑道:“麒哥,你好没道理!若非年长于我,论功劳职位,如何能在我前面?”

刘麒大怒,就要厮打,吃刘广喝住了。

那边张伯奋见父亲气重,痰涌上来,慌忙去帮捶背。张仲熊愈加不屑道:“你莫装好人,兄弟也不遮掩,我自要效忠圣上,不敢抗旨。哥哥若无私心,你当自去过继,将来别要郡王之位……”

早吃张伯奋一掌打在脸上。张伯奋怒道:“畜生!你当要气死爹爹不成?管他甚么名位,我均视如身外之物,便是去与从叔过继,亦不多话。你就敢不去拜圣上做义父,谋取富贵么?”

遂叠指誓道:“皇天可见,我若存有异心,当叫天雷击杀,骨肉化为齑粉!”

张仲熊吃一掌打的懵了,又听伯奋如此毒誓,方要继续歪缠,又见张叔夜心痛,倚在座上,情知自己闯祸,改口道:“罢了罢了,哥哥莫忘今日誓言!武阳男,随我去吃酒快活。”

终是一场不欢喜。众位看官当知,天底下若牵涉功名财富时,便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那里处处都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为人者当记,休为一己利益而毁名节。有诗为证:

叔夜同宗情义深,仲熊贪利丧恒心。

侮兄辱父人嗟叹,枉做男儿作兽禽。

两日后,众人怕嵇仲父子嫌隙,陈希真主张吃酒,又与父子两个陪话,好说歹说,方才和睦:张仲熊自去做道君皇帝义子,张伯奋仍为张叔夜之子,兄弟二人他日若生男丁,头一个都须以张远志为父,过继出去。张仲熊心道:“糊弄死尸罢了,我为天子之义子,必许我以帝姬,诞下孩儿,自是宋室宗亲。张远志那厮如何担得起皇家骨血?却教我哥哥白损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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