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叹度时张嵇仲,摒嫌招抚马陵军。
青书堪恶忽来道,何把良贤拟大昏。
却言十二月二十日早朝,静鞭三下鸣御阁,文武两班列金阶。天子今日临朝,百官拜罢,殿头官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当时陈希真出班奏曰:“淮阳军治下马陵水泊,陈明远等部领贼寇,劫掠州府不断,近月又伤害了往日灭除梁山的功臣。此大患累辱朝廷,即当除,不然亦似梁山那般占我城池,残我子民。臣恳请领兵征讨,伏乞陛下圣鉴。”
天子宣命卷帘,就道:“七月末,朕误信青石山贼寇之言,令贼子宋达领二十万大军征讨马陵泊,本以能成功。不曾想,竟兵败复叛。可喜李爱卿早有预见,教朕只用木像助阵。假使寡人不慎失身于贼,岂不有失祖宗颜面,教人遗笑万年?自古那有天子遭擒的道理!”
李邦彦听了,暗自得意,出班道:“陛下天生圣人,乃是玉清王临凡,土寇贼人,何能捉了陛下?我皇神智非常,当为万丈巨烛,普照大宋四方。”
一阵掇臀捧屁,朝中党羽尽皆附和。一班良臣无奈,只得随声。
天子又道:“眼见这伙草寇日渐猖狂,陈爱卿愿为寡人分忧,不胜欢喜。”
正欲降旨,太尉宿元景出班奏道:“前者招安青石山反贼,本欲教他二虎相争,使我坐收渔利,不想却敌不得马陵泊一众,倒也大削其势。如今以臣之意,不如再去招安马陵泊人等,似此一伙好汉,正该是朝廷的栋梁。”
云天彪亦出班奏道:“不可,似此等贼人,朝廷岂可招他为用!”
陈希真道:“越国公此言在理,一日为贼终生是贼,朝廷招安他做甚?”
宿太尉即斥道:“鲁国公却忘记落草猿臂寨之时?且三十九功臣多有在猿臂出身,后有功于朝廷,才由寇至民再为官,又何必在乎这马陵泊众人的出身?”
宿元景这一番话,斥的陈希真面红耳赤,有怒而不能言。天子见状,忙问张邦昌、李邦彦,二臣一个主张招安,一个主张杀伐。再问吴太尉,吴太尉心挂儿子,也赞同招安。天子因着两派势均,游移不定,忽见张叔夜不在班列,遂问群臣。魏国公贺太平禀道:“张郡王因昨夜忽害心痛病,差人来说迟些入朝。”
天子叹道:“张爱卿为国事积劳成疾,真大宋忠良也。招安一事,可待张爱卿入朝后再议,其必有善策。”
正说间,阶下报说张叔夜引二子已到殿外。云、陈二人互使了眼色,暗自道:“我两个早与太尉通了口信,他与马陵贼人有杀侄害友的大仇,却待宿元景怎样!”
不想张叔夜入大殿,天子问其主张,嵇仲亦言招安。莫说云陈二人大惊,天子也诧异道:“爱卿可知贼人坏朕御枣……坏寡人良将性命,擅杀朝廷功臣。便是卿自家侄儿,闻说亦没了项上人头。”
那山东制置使清万年尚在班列,未忘胞弟们惨死,也哭奏道灭贼除凶。
只见张叔夜不慌不忙,把前番说与张伯奋的言语,复谓天子。一片赤诚,天子听了,尚迟疑不决。那李邦彦思道:“张叔夜有此心思,便是令他前去征剿,也无甚斗志。若是讨贼不利,天子追究,少不得我的罪过;若是不去攻打,与我又无弊处。”
翻来想去,豁然开朗,即改口道:“张郡王言之有理,臣闻马陵贼寇虽是凶恶,却不比其他,内中女贼众多,细细想来,敢是有甚隐情?倘若天兵到处,必有死伤,岂不是焚琴煮鹤?若得招安,陛下通材达识,当彻查其中冤情,好教天下百姓深知我皇圣明,待沐天恩。”
张叔夜晓得他话中深意,暗暗叹息不止。
道君天子吃李邦彦把这话儿拿定了心思,不由得大喜,遂道:“二卿所言都在理,寡人本欲操兵戈以息叛乱,然若能不劳兵伤财就除去一方叛逆,却也是美事。且依几位爱卿之言,招安马陵泊,而后再议。”
又问道:“有那位爱卿愿去马陵泊招安?”
只看百官中走出一人,道:“臣愿往。”
天子看去,乃是龙图阁直学士张鸣珂。天子欣喜,就差其为使,赍擎丹诏御酒,前去招安马陵泊大小人数。是日朝散,张鸣珂领了诏敕,回家收拾。云天彪、陈希真两个都道可惜,本要去张鸣珂府中再议招安内里的事,却看张叔夜陪伴着,只得作罢。
次日,张鸣珂拴束马匹,打担了御酒、段匹表里之物,清点人数,上马出城。众官相送出南薰门,投淮阳军进。迤逦来到淮阳军,彼时淮阳军治所已设为下邳县,此前那个张知县仍任知县,新设一个知军太守薄三千,接着张鸣珂等,请到府中,设筵相待,动问招安一节,张鸣珂都说了备细。薄太守教张知县使人去马陵泊报知。陈明远等闻知了,都有言说。吴玮璠道:“张叔夜、宿元景实是个好官,只是可惜未能偿他愿。”
路新宇道:“我兄长大仇未报,倒来招安我们!”
沈冉道:“那个要去与那些权臣佞官为伍!”
吕坤键道:“先教他吃我一箭!”
娄小雨道:“众头领且安下心来,听闻来者是那十八散仙之一的张鸣珂,又是张叔夜的亲侄,便是此人坏了梁山招安大事。我们也不要去安排接诏,只接他上山来罢了,且听听那诏书上如何说。”
庄浩道:“兄长有何分晓?”
陈明远道:“你们先不要分说,只待天使上山再议。”
正要教各自散去,有小喽啰来报,青石山宋达前来探望。原来宋达自复反,知朝廷必然不肯放过,故而联合马陵泊,互为倚仗。众头领都是上界星宿,更兼义气深重,无有所虑。今日恰好前来,商议钱粮分配之事,正赶上朝廷遣天使前来招安。陈明远将招安一节明说了,宋达冷笑道:“且看这伙人有何言语。”
也是天教张鸣珂撞见这个对头。
只说翌日,张鸣珂骑马,引着一二百人,携着丹诏御酒,直到水边,也不见路上有人来接。马陵泊早有三只战船在彼,监船的正是叶子伟、方海锦、郑乾三人。叶子伟道:“请张学士下船,一船装载马匹,一船载随从。学士并诏书御酒独为一船。”
张鸣珂思虑道:“去岁那个劫法场的贼,如今也在马陵泊入伙;前番范天悲随军征讨,至今生死不知。如若云阳驿一事败露,不是好耍。”
心里老大不乐,又转念道:“你看我身为天使,如何反怕了?也罢,不可失了朝廷颜面。”
张口道:“你那马陵泊好不晓事,皇帝诏敕到来,为何不见人来接?”
郑乾大笑道:“你那皇帝再大大不过俺家哥哥,又不曾求着俺们去接,倒来怪俺!”
张鸣珂皱眉道:“贼言贼语,无可救也。”
郑乾置若不闻,只顾唱歌。那边方海锦道:“休与俺们多说,船只都在此,上与不上且由你。”
张鸣珂心中有气却不能出,只得下船。
赶到金沙滩,上了岸,也不见陈明远等来接,亦不见甚么香花灯烛,更无礼乐。少顷便有秋海棠夏梦迪到来,道:“学士至此,接待不及,还请见谅。”
张鸣珂道:“你们这些草寇,如此态度,便是招安了也早晚着罪!”
夏梦迪背后转出猛先锋王宇琪,骂道:“那个稀罕你那鸟地方,还比不得俺们山寨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