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头一凛,这是贞元帝的声音。
四顾一番,她愕然发现贞元帝正威立假山另一侧,而他面前,桓澈笔挺跪着。
她一时困窘,不知是该出去见礼还是姑且隐退一侧。正委决不下,身畔女史拉她一把,竖指于唇,示意她噤声,旋飞快将她拉至假山之后匿着。
贞元帝冷硬的声音持续传来:“朕让你闭门静心,你倒好,伸着脖子操心朝中事,窝在府里还能连递奏章!你的功课可妥当了?倒有闲心打听旁人家的事!”
“功课一样也未落下,父皇随后可查,”
桓澈道,“只父皇说的是禁足,未说儿子不能探知朝中事,更未说不可递呈奏章。”
“你还敢还口!朕当初就心觉有异,非亲非故,你凭甚帮那顾姓一家翻案,如今算是瞧出来了,原是开了色窍!”
“父皇此前几番与儿子提婚事,儿子如今开窍,岂非好事?父皇不若成全了儿子。”
“顾家之事你莫管,是非曲直,朕自有数。你的王妃,朕也不预备颁旨遴择,朕看头先皇后胪列的那些家户倒有几门合适,朕回头在里头挑一个与了你便是。”
桓澈坚口道:“儿子不受!”
一阵短促的回旋步声,贞元帝仿似在躁郁踱步:“你休以为仗了你母亲的面,朕便不敢将你如何!你这一两年间越发胆大妄为,不挫挫你的锐气,你怕是不知天高地厚!”
“朕再问你一回,你安生是不安生?恼了朕,仔细降你的爵!”
轻微的衣裳窸窣声,约莫是桓澈朝贞元帝郑重行了一礼:“伏望父皇成全儿子。”
……
顾云容十根春纤越攥越紧。
起先是因着父子两个的话而心潮起伏,后头则是……
憋得。
她尚未至东净便碰见了这么一出,内急未解,起初尚能认真听个壁脚,如今却是已渐渐不知两人说的什么,只憋得头皮发麻,面色涨红。
那女史见状,抓了她手腕,再三示意她忍着些,不要作声。
顾云容欲哭无泪,早知道方才就不闲着没事一盏一盏喝茶了。也是那近旁的宫人不断给她添茶,冯皇后也始终未理会过她跟徐氏,她闲极无聊便不知不觉灌了许多。
稍稍一动便觉满腹茶水晃荡,为免徒增苦痛,她保持着倚靠石山的姿势,纹丝不动立着,祈祷外面两人快些离开。
混混沌沌之间,不知过了多久,上苍仿佛终于听到了她的呼唤,她再度凝神听时,发觉外头似乎没了声息。
顾云容几乎喜极而泣,一回头却看到女史僵硬惶遽的面色。
她正自讶异,就听身后传来杂乱步声。
“你二人在此作甚?”
贞元帝冷声沉沉。
顾云容回身,见贞元帝与桓澈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假山。
她霎时僵住。
桓澈立等出声解围:“想是恰巧路过。顾姑娘身边的是六尚的女史,儿子前去母后宫中存问时曾见过。大约是母后叫顾姑娘……”
贞元帝剜他一眼,旋转向顾云容,目光冷得砭骨。
顾云容的衣袖被已跪地拜伏的女史扯了一把,方反应过来自己尚未见礼。
她暗咬牙,把心一横,揣着一肚子茶汤跪拜下去,行了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个大礼,憋得满面霞色。
她不好在御前提及内急这等不雅之事,便也自道只是途经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