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戎秋打量着他,很是欣慰,“6九郎,你此次战功非凡,想要何种赏赐?”
6九郎眸光闪烁,一时未语。
韩戎秋以为他在迟疑,和悦的鼓励,“不管想要什么,但说无妨。”
6九郎忽道,“韩七将军。”
韩戎秋一愕。
6九郎自然的接下去,“韩七将军如何了?”
韩戎秋释然,微微一叹,“你也知太医所言,她的情形还需要长久的调养。”
6九郎停了片刻,试探道,“若将军归营,我愿为副将。”
女儿的伤情未必能回返军中,韩戎秋不置可否,“副将低了些,今后可为主将,韩小将军对你也很欣赏,愿意给予重用。”
赤火军少了两万人,战力下滑极大,短期内必然无法出战,升迁难及青木军,跟着韩小将军的确是一条青云之路。
6九郎却道,“我入伍就在赤火军,只觉亲切,不愿转去别营,望大人准许。”
韩戎秋不答反问,“竞武之时你公开挑战,分明对韩七将军有怨,为何独山海却违令折返,又冒死混入敌军相救?”
这些话伙伴问过多次,6九郎均不作答,此时方要随口一诌,但对着韩戎秋深睿的目光,竟是说不出,良久才道,“想到就做了,没什么缘故。”
韩戎秋也不再追问,改道,“殿下对你印象极佳,想召你在身边陪伴。”
6九郎默了一刹,“多谢殿下抬爱,但我伤势未愈,有所不便,还请大人代为婉谢。”
皇子赏识,旁人求也求不来的机遇,断腿都恨不得爬去,6九郎却一言拒了,反而提出请求,“韩七将军受伤不轻,她予我多次有恩,不知可否前去探望?”
韩戎秋微讶,忽然一笑,眸光慈和而了然,仿佛已知晓了答案。
河西受胡风影响,不讲究男女大防,6九郎虽是外男,得令了也能踏入韩家小姐的闺房。
韩明铮的屋子布置得典雅舒适,器物精美,犀角盘、玉灯擎、乌漆山水立屏,连幔帐也织着金丝,只是窗扉紧闭,门悬厚帘,一股郁结的药气不散。
韩明铮近一阵可谓无聊之极,受伤势所限,她什么也做不了,成日的补汤补药不断,还要敷弄香膏与香油润养肤,从早到晚被侍女摆布。
6九郎来时,她才敷完脸,难免有些尴尬,躺着也不好说什么,只有问,“你的伤怎样了?”
几个侍女伴在榻边,6九郎不好近前,立在丈外,“好多了,将军还是不能动?”
韩明铮从未听他唤将军,不免略有些意外,“大概还需要一阵,说是得慢养。”
她躺了多日,浑身骨头都不舒服,对着外人想撑坐起来,侍女立即围着劝阻。
韩明铮不再动弹,双眉微蹙,凝着一缕闷气,“就是如此,没什么好探望的,你回去吧。”
6九郎却道,“外面日头极好,要不去院里坐一会?”
韩明铮很无奈,“我连榻都下不去。”
6九郎也不多话,将一张牛皮躺椅搬去院里,转来不顾侍女的惊呼,将韩明铮连人带锦被抄起,抱出去置在椅上,自己在椅边盘坐下来。
一群侍女哪想到青年如此擅作主张,又惊又怒,拦又拦不住,登时乱了。
韩明铮也愕了,随即被明光刺得眯眼,暖融的日头落在身上,丝丝细风吹着脸鬓,一扫去通身的滞气,久违的轻畅舒惬。
6九郎一派自若,居然还号施令起来,“我奉韩大人之命前来,有军机要务与将军商议,旁人不得窥听,你们下去候着。”
一众侍女给慑住了,也不知该不该听从。
韩明铮睁开眼,淡道,“将茶水点心置好,下去歇着吧。”
侍女一退,她忍不住莞尔,“到底是6九,假话随口而出,全给你唬住了。”
阳光晴暖,映得她的如墨云,脸颊粉润,裹在锦被内慵懒又娇软。
6九郎静静的瞧着,“那又如何,总好过韩七将军在军中威风八面,回家却给侍女管得动弹不得。”
韩明铮任他取笑,也不在意,“是阿娘的嘱咐,不好拂了意,忍忍也就过去了。”
不带兵的时候,她的脾气总是很好,庭院安宁,光影澄明,连6九郎这乖张家伙也似可爱起来。
谁知他下一句嘴又毒起来,“要是亲的也不必如此。”
韩明铮懒得跟他计较,“如果亲娘还在,我也愿意这般顺着。”
6九郎轻哼一声,“我从来不听母亲的话,哪怕她活过来,我也不会改。”
这人总是一时浑一时好,韩明铮一点隐生的怅思全给他搅没了。
6九郎说得毫无愧疚,“我娘宠我,什么错也不骂,一味的赞我聪明,还说我终有一天成为人上人。我都听烦了,只在要钱时才去寻她。”
韩明铮神情微冷,“她生你养你,你却瞧不起她。”
6九郎一点也不掩饰,“她确实蠢钝,明明可以靠美貌过得不错,非要一心贴我,甘愿掏空所有,谁稀罕她这样,我又不想有个做妓子的娘。”
韩明铮要不是无力,实在很想揍他一顿。
6九郎却又垂了眸,声音低怅,“但这世上只有她疼我,再难也要护着我。”
韩明铮的怒气散了,凝望着旷远的晴空,“我娘也是,要不是为了送我出凉州,她应该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