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在这三个小时里却没有停歇,一轮接一轮地动着新的进攻。
其他已经匮乏小口径弹药的战士将我们这个火力小组的步枪和冲锋枪的弹药悉数拿走,连我们不多的几个手雷也被拿走,只留下因为口径不对而无法使用的转管机枪子弹。
现在我们这个火力小组的弹药手就只剩下各自胸前的光荣弹。
趴在坑道出口附近一个还没有坍塌的堑壕射击掩体里,我们这个火力小组等待着鬼子白天的又一轮进攻。
鬼子远程压制炮火的遮蔽射击刚刚结束,山腰上满是硝烟油子的呛人气息。刚才他们的炮火射击密度与前天相比简直稀疏得可怜。
“郭永,今天雨是不是停了?”
透过逐渐散开的硝烟,我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郭永没有回答我,只顾专注地看着山脚下鬼子的动静。
今天好像真的没有下雨,天空略微变得透明起来,山腰远处的物体也不像前一段时间那样模糊不清。
阳光!
居然有阳光!
随着硝烟被西南风逐渐吹散,早上的太阳光如同梦境般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多少天了?
十五,还是二十天?
我已经记不起上一次看见太阳是什么时候,所有的人好像都和我一样,感觉自己都已经了霉。
习惯于阴沉与黑暗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太阳光照射得有些目炫。
身体在已经被干涸的泥浆弄得梆硬的作战服里不安地扭动着,尽管我极不情愿让粗糙肮脏的作战服紧贴着肢体。
尽量克制自己不要理会泥浆的恶臭,我闭上眼睛贪婪地体验着阳光照射在脸上的舒服感觉。
明天,我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吗?
我暗暗地思酌着,活下去的渴望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急剧地在脑海中翻腾。
我环顾四周,仔细地注意着周围同伴脸上的表情。
是的,我看见和我一样欣喜而又充满渴望的眼神,阳光让所有的人眼中都散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我们要活下去!活着看见胜利!”
因为看见阳光而兴奋不已的我大声地朝周围的战士们喊道,手里挥舞着捏紧的拳头。
“先消灭这些鬼子再说吧!”
郭永没有像我想像中那样回应我,直视前方的眼神里充满愤怒与仇恨。
我不满地扭头朝山下看去,映入眼帘的一幕情景让我把准备抱怨郭永不解风情的话语生生咽了回去。
是鬼子!
正沿着山坡朝我们冲锋的鬼子!
排着队,一色光着膀子提着战刀嗷嗷叫跟在膏药旗后面密密麻麻看不见头尾的鬼子!
笑容飞快地从我的脸上退却消失,代替的是腿部微微的颤抖,频率越来越高的颤抖。
刚被饮用水滋润过的嗓子突然变得干渴起来,想再喝一杯水的念头不停地折磨着我。
费力地吞咽着并不存在的唾沫,我脸色苍白地朝旁边冷冷站着的郭永靠去。
“疯了!鬼子是不是疯了?”
我们这个火力小组不远处的另外一个战士失声喊了起来,急促的嗓音在寂静的战场上显得异常尖锐刺耳。
战场上传来自动步枪和手枪稀疏的射击声。
打头扛着膏药旗的鬼子应声栽倒,可后面的鬼子又很快捡起来。那些缺乏准头的恐吓性扫射并没有给正在列队冲锋的鬼子造成多少有效伤亡,膏药旗继续执著地朝我们阵地靠拢。
这些抢先开火的战士都和我一样,被眼前从未见过的情景所震慑。
“郭永,是不是该扫射了?”
我紧张地提醒站在身边的郭永。
他的枪口仍然低垂着指向地面,丝毫没有射击的打算。
我的冲锋枪已经在刚才休息的时候给一个士兵拿走,现在我只剩胸前的光荣弹和背后重新压满曳光穿甲弹的加特林机枪金属弹链。
“老卫,别急。再等等!”
跟我说话的时候郭永的眼神还死死地追逐着鬼子前进的步伐。
三把两把将背心脱掉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郭永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咧开的嘴角带着鄙视与厌恶。
我们现在距离鬼子还有大约一千米,这是加特林机枪有效射程以外的位置。虽然我明明知道这些,但仍然忍不住想叫郭永射击。
鬼子排列着整齐的队列逐渐靠上我们下面第一道火力线,十几面膏药旗傲慢地挥舞在队列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