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回門口,看到藍焉還站在那裡,低頭望著地面上的水窪出神。倪諍掏出錢包數了十張紅彤彤的票子,走過去遞給他:「你給了他多少?先還你這些,不夠之後再補。」
他頓了一下:「東西會按約定好的給你,這段時間就別見了。」
藍焉抬起頭來盯著他,沒動。
倪諍見藍焉不接那錢,也懶得廢話,拉過他的胳膊將人扯過來,把錢塞進他的外套口袋。藍焉被扯了個踉蹌,堪堪扶住倪諍的手臂站穩。
「是我自己要給的。」他想要把錢再拿出來,「不用你還。」
倪諍的耐心快要耗盡,他沒空在這裡陪涉世未深的小少爺玩拉拉扯扯的戲碼。他抓住藍焉的手不讓他動:「你當是給紅包啊?離過年還有小半年呢。之前說好的是另外的報酬,這錢我沒要。有借有還,就這樣。」
他用力按了按藍焉衣兜:「收好。」倪諍這件襯衫外套很薄,藍焉覺得自己肋骨那裡被按得生疼。
為什麼這麼快要走……連自己的衣服都不要了。
沒等倪諍走出幾步,他忍不住開口:「為什麼不見?」
倪諍回過頭,像在看一個從未見過的怪物,臉上現出幾分好笑的神情。
「你聽到了。」他無所謂地笑笑,「我是同性戀。」
「可我沒覺得有什麼。」藍焉執拗地注視著他,「為什麼不見?」
倪諍怔了怔,這時才忽然確認一個猜想很久的事實。他不答話,半晌又轉回身繼續走。
藍焉望著他的背影,咬咬牙小跑上去,湊到他身邊:「你去哪?」
他跟著倪諍朝前走了一段路,看到那輛熟悉的自行車停在轉角的路邊。倪諍走過去蹲下開鎖,藍焉不依不休地靠近:「你送我回醫院好不好?我一個人記不清路。」
「旁邊站牌有公交車直達,才一站路。」
「我沒零錢,只有你給的大鈔。」
「那你打車。」
「我不想找成零錢,容易丟。」藍焉厚臉皮地說。
倪諍看了他一眼,跨上車要走。藍焉連忙顫顫巍巍地跳上后座,心一橫,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摟住了前面那人的腰。
那人默不作聲地由他抱著,很慢很慢地朝前騎。
藍焉把臉貼在他的後背上,倪諍沒動。他小聲地說:「都有點不想死了。」
「什麼?」
「沒什麼。」藍焉迅地答,臉在他背上輕輕蹭了蹭,「今天的星星好亮啊。」
作者有話說:
藍焉後來很久都沒有忘記那天晚上倪諍蹬著自行車,頭髮在風裡飄飛的樣子。而自己摟著他的腰,夜風拂過衣角,此時此刻的心情就好像彭坦《少年》里的歌詞:
夢一樣的畫面一樣的情景怎麼都說不清吹散瀰漫在空氣這是我們的電影
第17章心熔
兩人在醫院門口分別,倪諍不等他站穩,便一言不發、頭也不回地騎著車走了。藍焉在路邊站了會兒,安靜地把外套脫下來拿在手裡,覺得此刻並無什麼具體的心緒,許多不透明的情感被無端地粗暴捆綁,翻攪在一起,涌動。
我是同性戀。倪諍這樣說。
似乎……他們是同類人。
一種奇妙的身份認同和青澀的悸動共同交織在一起,藍焉承認自己難以控制也沒法抵抗。很久違地,他又窺見倪諍的未知一面,與之同時得到一份的希冀。
他當然希望那人也能愛自己。
然而喜悅間,有股難言情緒卻掙脫束縛,像石頭緩慢絞出滾燙的岩漿,從心臟汩汩淌出來,顏色血一般鮮紅。
為什麼會覺得心痛呢。
你,還是忍不住越界了啊。手裡的外套被攥緊又鬆開,藍焉低下頭,很想揚起嘴角,眼球卻逐漸被一層濕潤的水汽覆蓋。
他神志恍惚地邁上住院部樓梯,幾乎覺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不能再更輕飄飄。
「小心——」身後有隻手扶了一下他。
藍焉轉過身,一個個子很高的男人站在矮几級的樓梯上,關切地看過來。大概因為體型的原因,他看上去很可靠,明明頭頂是不算太亮的樓道燈,卻仿佛站在陽光里一樣,讓人覺得溫和儒雅,沉穩踏實。
「沒事吧?」男人放下扶著他的手,藍焉這才注意到他的另一隻手上拎著一個果籃,「剛剛看你有點沒站穩。」
他搖搖頭:「沒事。」
「馮郴!」
藍焉和陌生男人一齊抬頭望去,病號沈寺正倚在樓梯扶手上,肩膀被身邊穿著無袖背心的人摟住。那人笑眯眯地又喊了一聲:「馮郴,你怎麼才來啊。」
「在買這個。」叫馮郴的男人提著果籃走過去,「阿寺想吃嗎?吃的話現在洗。」
「不想。」沈寺打了個哈欠,「藍焉你吃不吃?」
他挪了幾步,試圖單腿跳下樓梯,被藍焉無奈地三步並作兩步上去攔住:「行了行了,我上來了。」
「倪諍不來啊?」沈寺往他身後張望了幾眼,略帶些失望道,「趙哥給帶了飛行棋過來,我還想跟他下棋呢。」
啊,無袖背心男看樣子就是趙秋池啊。藍焉忍不住多瞥了他幾眼,這人看起來很年輕,說是剛二十出頭大概也有很多人信。之前聽沈寺的描述,藍焉猜想這樣的狠角色應當會是沈志遠那樣的兇相,甚至腦補出一個彪形大漢,臉上幾道可怕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