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跳入脑海的问题让浅离攸心中一震。
夜君曦或许并不在意后宫中的这些男男女女,甚至连他的亲生子嗣也可以一律无视,然而这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霸道专权如岚宇帝君,难道真的就会放任后宫的女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为所欲为么?那莲贵妃乃是当朝丞相之女,且掌控着后宫的实权,夜君曦怎么可能不将她的一切牢牢地握在手中?那御医是夜君曦亲自派遣,这么说来,那御医与莲贵妃的关联,那个男人不可能一无所知。这么说来,他是放任莲贵妃除去浅如月腹中的孩子,甚至是连浅如月一道除去么?!
到了此刻才发现自己先前所想太过简单,浅离攸紧紧蹙起眉。
早有一名曜国公主生下了夜君曦的长子,而浅如月肚子里的这一个不仅可有可无,若是真的被除去了,还能成为莲贵妃的罪证——若是将来丞相有何不妥之处,他便能以此废贵妃,贬丞相,而所牺牲的不过是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和一个女人罢了……
思及此,黑曜石一般的眸中划过一丝阴霾——果真是好个冷情冷心的帝王!
“浅离攸?”
浅如月见浅离攸紧皱着眉默默不语的模样不由地轻唤了一声。浅离攸回国神来,神色复杂的望着坐在软榻上的女人。若此事中没有夜君曦,他已经准备帮浅如月一把,可如今想来,他却是不知道该不该冒这个险了。毕竟离青弘的大限之日已经不足五日了,他该及早从这岚宇后宫之中抽身而出才对……
正当浅离攸思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一个玄色的人影已经出现在寝殿之内。
制止了内侍的通报,夜君曦只身走进寝殿,看到的便是那一对姐弟对望无言的模样,不由启唇轻笑道:“这是姐弟之间正在联络感情么?”
交换
低沉好听却颇具威严的嗓音将坐在榻上的浅如月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心中更是一震,忙起身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爱妃免礼。”
夜君曦轻笑着应道,然而那一对锐利而深邃的凤眸对着那个怀有自己子嗣的女人却是连看也不看一眼,自进门起便只看着那个半卧于床上的少年。
浅如月直起身,却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夫君一眼,心中略有忐忑。先前她去洛蝶居找浅离攸陛下都未曾责罚,如今那人回了这琬樱殿,她身为姐姐来看望“苦尽甘来的弟弟”
应该更不会有甚大碍了罢……如此想着,浅如月悄悄抬眸,却见夜君曦并未在自己身前停留半刻,只是直直地朝着那张花梨木大床走去。而靠坐在床上的那人却只是微蹙着眉,淡淡地看着朝他走去的帝君,不曾开口,亦未曾行礼。
浅如月有些惊慌,心道这浅离攸怎敢如此无礼?难不成当初会惹怒帝君也是因为不懂礼数么?正当她以为帝君陛下会责怪浅离攸之时,却只见那男人丝毫不以为忤,径自来到床边坐下,细细瞧了瞧床上那人的脸,道:“面色看起来倒是比昨日好了些。若是早半日传了御医,昨夜也不会受惊咯血。”
浅离攸不置可否,看了看外头的天光,只道:“这个时辰陛下不是应该在御书房处理国事才对么?”
夜君曦闻言挑了挑眉:“怎么,是巴不得朕不要出现在琬樱殿不成?”
“离攸岂敢。”
口中说着不敢,只是那一对黑曜石一般的眸中却露出毫不掩饰的冷淡之意。
为浅离攸面对帝君的无礼态度所惊心,又为帝君对浅离攸的宽容所震慑,被晾在一旁的浅如月神色复杂的望着不远之处自己托付了一生的男子和血浓于水的少年,无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腹部,浅如月咬了咬牙,敛了不甘的目光,杏眸中却闪过一丝无力的悲哀。此处已经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了——浅如月很明白这一点。进宫两个月,如今又有了身孕的浅如月已经迅速地从一个骄横无知的公主便成了懂得进退分寸的宫妃。
“臣妾告退。”
浅如月行了礼便退出了寝殿,浅离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蹙眉,心中还在想着方才所想的那件事,而夜君曦却是连头也没有回,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浅离攸脸上的神情变换。
“在想莲贵妃的事?”
乍然开口,不出意料地看到浅离攸蓦然一惊,夜君曦唇边笑意更深,又道,“还是在想朕是否知道此事?”
一惊过后便收敛了心神,浅离攸将目光转回到面前男人那一张人神共愤的俊脸上。夜君曦会知晓此事他并不意外,意外的只是他怎么会知道他知道此事,更出乎意料的是他怎么会主动对他提起此事。
看出少年的疑惑,夜君曦轻笑着执起他的一只手把玩,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开口询问。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许久,浅离攸撇开了目光,败下阵来,终于开口:“陛下?”
短短的两个字,带着些疑问的意味。却不料那身为九五至尊之人分明存了玩弄之心,只将他那纤长漂亮的手指翻来覆去地揉捏,却反问道:“何事?”
浅离攸一时无言,心头却涌上一股子莫名的气来,挣扎了半晌才道:“陛下欲如何处理此事?”
“不想知道朕是如何知道你心中所想的?”
凤眸中闪过一丝有趣,夜君曦忽然发现自己尤其喜欢看这个聪慧的少年气结说不出话来的模样。有趣之人,逗弄起来自然也特别有意思。
不过这一回浅离攸并未让他得逞,略微思索便想起了一件事——那晚他慌乱之中躲入汐莲宫,然而因为受了内伤而忍不住在汐莲宫的某个角落吐了一口血。联系起负伤逃走的黑衣人、汐莲宫莫名出现的血迹以及半夜受召进入汐莲宫的御医,夜君曦自然有能耐将这些事拼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