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方才开始便一言不发,立于浅离攸身后的青月到了此刻终于明白自家主子想要做什么了!她不由紧张地握紧了双拳,死死地盯着苏瑞的变化,在即将入冬的寒冷空气中,逼出了一身的汗水。
“不如此想,我还能怎么想呢?”
青月听到背对着自己的主子又似笑非笑地道,“我的母妃没有显赫的家世,因而身为皇子,我的命运从生下来起便早已注定了。除了苟且偷生,我没有别的选择。你说呢,苏瑞?”
浅离攸说着又缓缓走近了几步,与苏瑞已经是近在咫尺了。那一对惑-人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女子的双眼,仿佛想要将其中的哀切全部传达给她。
苏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浑身有些无力,渐渐的看不到周围的景物,唯有那一对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仿佛印入了心底,持续不断地在眼前闪烁。那婉转而低柔的嗓音,好像幼时曾听到过的悦耳歌谣,让人情不自禁地放松了全身。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那柔缓的声线却渐渐消散了,她好像听到了一些鞭挞声,呵斥声,以及尖锐的利器刺入皮肉和渐渐冰冷的血液滴在地上的声音——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自从她进入暗部之后每一天每一秒都在听到。还有一个阴沉的声音,不断地重复地说:“你们的命是属于帝君陛下的!你们的存在是为了完成陛下所有的命令,为帝国,为帝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主子,您看……”
眼见苏瑞突然开始浑身颤抖,那已经渐渐开始无神的双眸中竟然透出些许血色的光晕来,青月低声惊叫道。
浅离攸见状微蹙起眉,却是早已预料到会有此事的发生——苏瑞是一名影卫,她被训练成为只忠于岚宇帝君一人的机器,这便意味着,她并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情绪和情感。要控制这样的人,比控制那个满心都是欲-望的使臣要困难上不少,然而却绝不是不能控制的。
浅离攸再度跨近一步,四目相对,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璨烂的星辰一般的光芒扫除着那其中的每一丝的混沌不清,低柔的嗓音仿佛低喃一般得道:“你奉帝君陛下之命监视于我,我并不怪你。可我只是想好好地在洛蝶居中生存下去。今晚如此寒冷,你看见洛蝶居中很早便熄了烛火,而浅离攸与他的侍女都早早地睡了……”
剧烈的颤抖渐渐地在浅离攸的呢喃之中停了下来。苏瑞无神的双眸终于缓缓阖上,身子一软,倒在铺满了落叶的地上。
浅离攸看着苏瑞,眸中闪过一丝复杂,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却蓦地一阵晕眩,无法自控地晃了晃。
“主子!您怎么了?”
青月赶忙上前扶住他,却发现浅离攸竟出了一身的冷汗,汗水浸透了整个后背,浑身虚软。
“无妨,只是有些累。”
蹙着眉,浅离攸摇了摇头。
虽然要控制向苏瑞这样受过严酷训练的人会让他虚脱,但这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从他与青月搬到洛蝶居的第二日起,苏瑞便开始在暗处监视他们。苏瑞的武功极高,若非她曾与他们共处过一月之久,他也未必能够察觉她的存在。
浅离攸知道今日出宫之事极为冒险,苏瑞一直跟随在他们身后不远之处。他不能杀了她。既然夜君曦派遣苏瑞前来监视他,那么他就必须让苏瑞一切如常。浅离攸本来还想问一问她是否知道嘲凤的下落,然而身体却到了极限,无力为继,也只得先放一放了。
晕眩的感觉渐退,浅离攸蹲下身,自苏瑞一直藏匿在袖中的手里取出一节状似爆竹之物,以青铜制作,上头铭刻着一只银翼天蝠。浅离攸知道,这便是岚宇帝国的影卫之间用以传递信息之物。
将那玩意重新塞回苏瑞腰间,浅离攸回头对青月道:“回去罢。”
见青月点头,随即便熄了手中的火折子,而树林中又重新陷入一片幽暗。
刺客
五更天一过,岚宇帝宫之中便悄悄开始忙碌起来。后宫各处都有专司的内侍趁着日头未出,提着银质的小瓮从御花园的荷塘中采取晨露以准备为妃嫔与公主们调粉上妆之用。
而苍擎宫中,十数个宫娥手捧着各式物件进出着岚宇帝国最为尊贵的男人的寝殿,侍奉他更衣洗漱,早起上朝。
昨夜苍擎宫中见了血,纵然寝宫中熏了上好的青木麝香,依旧有一丝血腥之气无形地蔓延。
凌晨之时五个身着夜行衣的刺客躲过巡夜的侍卫闯入寝宫,在影卫都未来得及反应之前撩开了明黄色的床帐。却见本应怀抱着温香软玉熟睡的岚宇帝君正半坐在床头,那泛着杀气的锐利凤眸之中还带着令人心惊胆寒的笑意。第一个刺客还未来得及看清岚宇帝君的面貌便丧了性命,另外三个均被影卫除去,而仅剩地那一个见形势不妙便服毒自尽了。
五具尸体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们身份来历的信物或印记。夜君曦只是吩咐影卫处理掉尸体,并未因此大怒。
不多时,当东方的天际露出第一缕耀眼的晨光,岚宇的帝君陛下踏上御辇,自寝宫驾临岚宇大殿,在文武百官日复一日的称颂之中坐上那令人不敢抬头窥视的最高之处。
斜倚在帝座之上,夜君曦只道了声“众爱卿平身”
,接下来的大殿之上便成了百官表演的舞台。
朝臣早在上朝之前便听闻帝君被刺一事,无一不表示震惊。然而夜君曦一句“朕自会查明”
便堵回了所有人或真或假的担忧与上奏,百官无奈,只得如常一般。
偌大的岚宇帝国每一日都在上演着众生百态——天灾,人祸,奸臣,逆党,这些是一个帝国永远不缺的元素。好在夜君曦乃是岚宇百年以来自开国帝君之后最为强悍的君主,朝中尚无人敢结党营私挑战他为帝的权威,加上一众皇子尚且年幼,每几十年便要上演一次的夺嫡的大戏也尚未曾拉开序幕。至于那些天灾人祸,既然朝中人才济济,国库充盈,那么也并没有什么可担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