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阮喉咙发紧,指尖发凉,声音也颤起来,“您真的,一点都不怪我吗?”
“当年肯定是怪过的,你娘亲自来和我赔罪时,我确实又气又恨,但我能明白你。”
卢氏握紧苏阮指尖,“换了我是你,恐怕也不敢阻止张敏中。”
苏阮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终于抬头看向薛伯母的眼睛。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当时你和张敏中已经定亲,若为了阿彦同他争执,就算顺利成亲了,婚后此事也必会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其实男子并不比我们女子心宽多少。”
卢氏的目光充满怜惜,“同为女子,我知道这其中的难处,我自己,也因为怕你薛伯父多心,几乎从不和阿彦提起他生身之父。”
深深埋在心里、自己都觉见不得光的想法,被她以这样宽容柔和的态度讲出来,苏阮瞬间就落下泪来。
“想哭就哭,别忍着。”
卢氏看苏阮拿着绢帕擦脸,还想把眼泪忍回去,就抬手拍拍她后背,柔声道,“我和阿彦也是这么说的,这件事,你们越是压在心底,不肯谈及,就越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隔阂。”
于是苏阮再也忍耐不住,拿绢帕掩住脸,抱着卢氏就吞声痛哭起来。
苏铃三人这时远远走来,看见这一幕,都有些惊诧。卢氏悄悄向她们摆摆手,苏铃听苏阮说过当年的事,猜到她们怕是谈开了,就拉着堂嫂和弟媳走了另一条路。
苏阮毕竟不是当年慌张无措的少女,哭了一会儿就缓过来,擦干眼泪,不好意思地跟卢氏说:“我真是太没用了。”
“你不是太没用,是太要强了。”
卢氏抽出自己的绢帕,帮苏阮又擦了擦眼角泪痕,“你和你娘一模一样,不光要强在为人处世上,对自己也太过苛刻,万事都想做到完美无瑕,一旦有行差踏错,旁人还没怎样,你们自己先不放过自己。”
“可是孩子,人这一生,谁还不会走错个路呢?错了不要紧,改了就行了。当年我和你娘也是这么说的,你一个小娘子,许多事无能为力,我就算要恨,也只会恨张敏中蛮横无理,绝不会恨你。”
苏阮眼泪又流出一串,卢氏细细帮她擦了,继续劝慰:“何况如今他也不在了,往事早该烟消云散。你和阿彦,兴许真是前世的缘分,怎么也断不了。”
她说着微笑起来,“你不知道,阿彦那个傻小子,昨日兴冲冲地回去,求着我一定要跟你定个十月的日子,还说你答应了。我其实将信将疑,但心里也希望你们能早日成亲,好好弥补这离散的十年,这才冒昧提了。”
苏阮有点不好意思:“我确实答应他……早些成亲,但……”
“我明白,你心里还存着这事,不知前路如何,所以忐忑不安。”
卢氏见苏阮不哭了,就拉着她手,继续往前走,“但你看,前路那么长,谁又有前后眼,能知道以后如何呢?只有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了,才知究竟。”
苏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远处,心中若有所感。
“你别当薛伯母站着说话不腰疼,空口白牙劝你,”
卢氏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声,“我年轻的时候,也走错过路。”
苏阮好奇地转过头,卢氏也转头看她,自嘲一笑:“怎么?不信?其实当年我娘家上上下下,没一个人同意我嫁给阿彦他亲生父亲。”
“为何?”
苏阮是真没听过这事。
“因为我父亲觉着他虚有其表、不可靠,但是他实在太俊美了,”
卢氏脸上的笑意,渐渐转化为怀念,“我第一次见他,就被他迷住了。”
苏阮想起自己打听到的付家谱系,就说:“我听说……”
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付彦之,不由顿了顿,才勉强接道,“阿彦的祖父原是冀州刺史。”
“对,不过我认识他爹的时候,他祖父已经致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