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可落难的姚兴却在郭艳身上感到了雪中送炭般的温暖和真情。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带郭艳远走高飞,让她有一个幸福安稳的后半生。无奈姚兴自己却被王弘义牢牢控制着,根本没有这个机会,所以他只能在心里祈祷上苍,希望像郭艳这么善良又有情有义的人,将来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李恪注视着姚兴的表情,知道效果已经达到,便示意孙朴把郭艳带了下去。
许久,姚兴才看着李恪:“不知殿下想拿郭艳怎么样?”
“你别误会,我不是想用她要挟你。恰恰相反,只要你把该说的东西都说了,我向你承诺,我可以保她平安,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如果……”
姚兴艰难地选择着措辞,“如果她想嫁人,我希望她能找一个对她好的男人,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
李恪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姚兴,就凭这句话,我就敬你是条汉子。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转达,倘若她有需要,我也会尽力帮她。”
“多谢殿下!”
姚兴的神色忽然平静了许多,“不过,关于冥藏先生的事情,我还是不能告诉殿下。”
“怎么又绕回来了?”
孙伯元脸色一沉,“殿下都答应你照顾郭艳了,你还这么死心眼?”
姚兴苦笑了一下:“我固然放心不下郭艳,可我也放心不下被流放岭南的家人。兄弟,我知道你也是天刑盟的人,你就不想想我出卖冥藏的后果?他那种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如果让他知道是我出卖了他,我在岭南的家人还有活路吗?”
孙伯元身为天刑盟的人,一听也觉得不无道理,便沉默了。
李恪沉吟半晌,笑了笑:“也罢,我不难为你,别的不说就算了,你现在只需告诉我一件事:杨秉均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姚兴黯然良久,最终吐出了三个字:“魏王府。”
李恪和孙伯元相顾愕然。
第七章 陷阱
秦岭山脉深处,重峦叠嶂,沟深谷狭。
萧君默四人越过溪涧后,进入了对岸的森林,然后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了当初追捕江洋大盗时走过的山道。这条山道论路程并不长,只有四十多里,却异常奇崛险要,其间多有悬崖峭壁,只能把身体贴在崖壁上,手脚并用地攀着岩石走过;还有些地方是深达数十丈的幽谷,只能靠藤绳一点一点地往下缒;行走在暗无天日的深谷中,更会不时遭遇虎、狼、黑熊、猎豹等猛兽,稍不留神就可能成为它们的美餐。因此,四人不得不小心翼翼,走得很慢,每天只能走五六里,其间好几次还迷失了方向,走了不少冤枉路。
就这样步履维艰地走了七天,一行人终于奇迹般地从莽莽群山中穿越而出,在第八天晌午时分爬上了一座山头。四人一起站在山峰上俯瞰,只见一条可通车马的道路就横卧在山脚下。萧君默和辩才如释重负地笑了,而楚离桑和米满仓则忍不住发出了欢呼。
这就是义谷道,又称秦楚古道,是由秦入楚的咽喉要道,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
看见它,就意味着最艰辛的一段路程结束了。顺着它往南走三十余里,就可到达丰阳县,然后乘船沿祚水、洵水南下,顶多一天就可以走出秦岭山脉抵达汉水了。
四人在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里歇脚吃饭,顺便跟村民买了一些干净衣服,换掉了身上充斥着汗臭味的破衣烂衫,然后又每人戴上了一顶箬笠,乍一看便与本地乡民完全无异了。午后,他们沿着与义谷道平行的山路一直走了三四十里,绕过了丰阳县,然后潜行至县城南面,于黄昏时分来到了祚水旁的一个小渡口。
夕阳下,缓缓流淌的祚水泛着金色的波光,两岸的村舍炊烟袅袅,几只苍鹭拍打着翅膀低低掠过水面,远处归家的牧童正骑在牛背上吹响悠扬的竹笛……
连日来疲于奔命的四个人站在渡口旁,看着这宁静祥和、美得恍若图画的乡野景致,不禁都有些呆了。萧君默蓦然想起跟吴王李恪的那次闲谈。李恪笑他胸无大志,说他不如去当个田舍夫,他半开玩笑说:指不定哪天机缘成熟,我还真当田舍夫去了。
此时此刻,萧君默恨不得放下一切,就此终老在这青山绿水之间。然而他知道,这对他而言纯粹是一种奢望。问题倒不是他现在是在逃亡,而是因为他还有杀父之仇未报,还有身世之谜未解,同时放不下的,还有与他纠缠不清的《兰亭序》之谜,以及对辩才、楚离桑父女的深深亏欠,连同对蔡建德和孟怀让父子所欠下的良心债……
一个人背负着这么多沉重的东西,又怎么可能逍遥于山水之间呢?
萧君默苦笑。
“几位客官上船不?老汉这就摇橹开船啦!”
渡口停着一艘橹船,船上的老艄公一声大喊,拉回了萧君默的思绪。
“老丈这船行到何处?”
萧君默问道,锐利的目光却迅速扫过船上的十几名乘客,然后又回到老艄公身上。乘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上去都是纯朴乡民,没什么异常;老艄公须发斑白,脸膛黑红,袖子和裤管高高挽起,手臂和小腿的肌肉都很结实,一副常年行船、风吹日晒的模样,身份应该也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