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道:“殿下就放心吧,给妾十八个胆子,也不敢胡乱忽悠公主啊。”
“那我消遣半日,总该让我听听。”
“好吧,妾就说了八个字。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公主是极聪明的,定能领会。”
秦琰叹道:“这些话,教养嬷嬷们何曾说得少了。”
海棠却道:“同样的话,板着脸说是教训,当私己话儿说,就成了贴心。谁爱听教训啊。”
秦琰点头:“你倒懂人心。”
海棠笑:“从小爹爹就是对哥哥严格,对我却宽松,结果哥哥就给教成个呆子。同样的话儿,当家常说与我听,其实也一样听得进去。”
“得瑟。知道你把永柔哄得高兴。”
秦琰的冷脸有些舒展。
海棠道:“多谢殿下配合,若不是您由着妾胡说,今儿这顿饭,公主殿下未必这么开心。”
秦琰扬扬眉,很想说:其实我也很开心。终究还是说不出口,着人将海棠送回了凝晖阁。
夜深时,六盏灯笼将顾绮影送进了行云殿。
这是秦琰白天定下的。
按着往日,秦琰对顾绮影的身体是很有兴趣的,可这天晚上,他总觉得屋子里全是海棠的笑声和哭声,无法专心地对待顾绮影的柔媚。
他第一次失了胃口。
为了避免让顾绮影发现,他和衣而卧,直到丑时三刻,准时送走了顾绮影。
顾绮影虽然脸上依然端庄羞涩,心里却是深深地悲愤。她感觉自己像是被退货一般羞辱。
她知道,那个崔夫人和穆王一起用的晚膳。
她做了什么,让穆王无心恋战?
如果穆王念着她,为何不将她留下侍寝?
而凝晖阁里,海棠睡得香甜,梦里秦琰牵着她的手,在烟花三月的江南,望尽小桥流水。
纵是晨醒,想起梦里往事,丝丝入心,也是怅然一笑,而后悄悄掩起。
经过她不懈的努力,凝晖阁西殿的嬷嬷和丫鬟,已经学会再也不打探崔夫人的内心。没人问她为何用了晚膳没有侍寝,也没人表示惋惜。
所以,海棠过了好几日,才偶尔从碧霞的嘴里知道那天自己走了之后,顾绮影被六盏灯笼领到了行云殿。
有些微的失落。想想,又释然。
穆王最宠爱的,本该就是顾绮影,连穆王妃都略逊一筹。自己上辈子几近透明,这辈子能得他兄妹般相待,已是命运格外的恩赐,又何必在意。
从此便将男女执念丢开去,一心一意地将穆王当亲人般看待。
偶尔,秦琰还是会接了她去,或是一同用膳,或是邀她对奕,或是什么都不做,只说说话,恰如他自己所承诺,亲密却又守礼。
倒是有一晚,秦琰着实是累了,在二人说话的时候打盹睡了过去。海棠任他倒在自己身上,随手扯了一件衣裳给他披上。秦琰睡了很久,亦很沉,海棠未敢变换姿势,生生地忍到他醒来。
醒了的秦琰,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睡得这样沉,连有人给自己盖上衣裳都未能惊醒。这个女人,竟让自己如此踏实。
一旦发现了这个秘密,秦琰就来劲了。他虽平常总是精神奕奕的模样,到底亦是血肉之躯,哪能没有累极的时候,只是他傲气,从不愿意将疲累的那一面示人罢了。如今倒好,将海棠叫来,往她身上一躺,便能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海棠也由他,更爱看他睡着了的样子,所有日间紧绷的肌肉都放松,连眉头都舒展,纯真得像个孩子。
穆王殿下丑时三刻之前,必然将侍妾送走的铁律,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被打破。让穆王破例的人,不是穆王妃,不是怀了他孩子的萧诗诗,不是他格外宠幸的顾绮影,却是那个进府许久、不咸不淡的崔夫人。
她真是个神奇的存在。
一时,闲话四起,崔海棠只当听不见,在穆王府里安心当着她的挂名侍妾。
百日宴
转眼,时间到了七月初。行云殿屏风上的灰蝉依然静默,可王府里树上的各种蝉们,好似要抓紧它们短暂的机会,鸣叫得歇斯底里。
萧诗诗的肚子越发大了,再过一个多月,她就要临盆。
可她现在已经没有了优越感,因为穆王妃也怀了孩子。所以她被鸣蝉叫得十分心烦,常常站在院子里骂人,命人举着长长的竹竿去粘树上的鸣蝉。
粘得了树上的,却粘不掉她心里的。偶尔,得穆王传了一两句好话过来,便得了天大的恩赐一般。海棠望着她患得患失的模样,不由又觉得她可怜。
胡太医成了王府的常客,却只去行香殿,再也不踏进凝晖阁。
听说云惜华的胎相却不是很稳。自从她怀孕后,可谓深居简出,一些琐碎的俗务暂时交了顾绮影这个侧妃,又怕她是才入府的新人,且年轻,便叫庄夫人也搭手,说是帮衬,其实更是钳制。
顾绮影何尝不明白。只是她城府深,笑吟吟地应下来,学得尽心尽力,倒赢了不少名声。
这日,太子府送了帖子过来。
云惜华早先已经听说,是太子妃生的第三胎儿子,初五就要百日了。
太子好色,偏偏还觉得自己极为风雅,风流债惹了一桩又一桩。太子妃忍辱负重地生着孩子,生啊生啊,就生出豪气来了。毕竟纵观几位成年皇子,正妃如此能生的,除了她也是没谁了。
这太子以后是要当皇帝的,她太子妃日后就是皇后,再日后,可不就是太后?
咳咳,日后……这个很重要。太子妃极能生养,所以,很自豪。
云惜华就看不得她那种高人一等的样子。尤其是太子妃只要露面,十有八九是挺着肚子,毕竟她生了三个,不是在怀孕,就是在坐月子,也是很忙。对于肚子始终没动静的云惜华来说,只会感觉到莫名的讽刺和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