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捱到天亮,碧云匆匆地从行香殿回来,说王妃已经使人找郎中去了。
田嬷嬷朝门外望了无数次,眼睛都要望穿的时候,终于见到一个仆从领了郎中匆匆过来。
不远处,萧诗诗裹得桃红柳绿,站在廊下,幸灾乐祸地望着这边。
倒是被田嬷嬷猜了个准,海棠的确是染了风寒。碧云想不通了,问郎中:“昨儿檐上塌了雪下来,夫人和我都砸到了,怎的夫人就病倒了?”
田嬷嬷差点被她气死,这是想显摆自己身子好么?
郎中却很认真:“哦?原来夫人是被雪砸了,怪不得。不过,依在下看,夫人身子向来强健,底子很好,只等服了药,退了烧,休养几日也就无大碍了。”
碧云还是想不通:“难道是我砸到的积雪比较少的缘故?”
田嬷嬷不禁啐道:“碧云,你怎么这么多话!”
郎中认真地看了看碧云,没理会田嬷嬷:“敢问姑娘,当时你们是从屋里出去呢,还是从外头回来?”
“夫人去了王妃那儿,我在外头等她,一起回的凝晖阁。”
郎中点点头:“这就是了,一个是热身子,一个是冷身子。热身子骤然袭冷,承受不住啊。”
门口又来了一个丫鬟,却是穆王妃身边的卉珍来传话,请田嬷嬷去一趟行香殿。
行香殿是穆王妃的寝殿。穆王府内,穆王居行云殿,穆王妃居行香殿,相距不远。据说,当时穆王妃云惜华入府,宫中德妃大为满意,总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否则怎么就那么巧,偏偏穆王给自己的寝殿取名行云殿呢?
这不叫天作之合叫什么!
但最近有点儿“作”
坏了。穆王妃坐在棕红色锦垫围得异常暖和的罗汉床上,心里横竖不得劲。
善国公夫人,也就是她娘,正四处给她找秘方、寻神医。一听说宫里又新来了一个有名望的太医,立刻想方设法请进王府来。太医看了之后,倒没像之前那些人那样铁口断定。
据他说,希望虽是渺茫,但依然值得奋力争取。
穆王妃就郁闷了。“奋力争取”
四个字的意思,她再明白不过。她要争取到一个孩子,首先得争取到穆王这个男人啊。
穆王秦琰,是当今正衡帝的三皇子。太子秦珂与庆王秦琏明争暗斗,僵持不下。穆王并不是热门人选,故此在朝政上花的心思不多,算是个闲云野鹤般的淡泊人。
也许是从小淡泊惯了,连在女人上头都一样。一段时间的偏宠是有的,却宠而不爱,连对穆王妃也一样,相敬如宾,却并不如何亲热。
穆王妃总觉得对他是抓不住、摸不透。说不出他有何缺点,却也捂不到心尖上去。
打从自己被认定为再难生育以来,尹皇后、以及穆王的生母德妃,都有意无意地往穆王府塞侍妾,崔海棠和萧诗诗就是这么来的。
这两位夫人进府后,几乎每次穆王要召人侍寝,都会召萧夫人,让穆王妃不得不小心提防。
没想到,这头还没提防完,崔夫人又入了穆王的眼。真正是前有狼、后有虎,倒叫云惜华这个正经穆王妃靠了边,整整一个月了,自己都没挨过穆王的边,如何能有孩子。
眼见着田嬷嬷进来,穆王妃打起精神。天下王妃莫不如此,谁不是三头六臂对付一群小妖精?
呵,硬仗在后头呢!
努力平和地问:“郎中可瞧过了?”
田嬷嬷预料到穆王妃要见自己,必定是崔夫人的病情,当下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这前前后后一听,穆王妃便觉得有问题:“田嬷嬷,你也是宫里出来的老人,该知道过于巧合的事儿,意味着什么。”
田嬷嬷怎会不知。当初穆王府建立,她也是宫里拨出来的人,虽不如穆王妃身边的薛嬷嬷那般有脸面,却也是伺候过嫔妃的。宫里的争斗比起王府后宅,只有更厉害百倍。
不敢思量太久,那样会让穆王妃以为自己在想对策。
人若思量再三,就难语出真心。
“回王妃,奴婢亦觉得蹊跷。然而出事时,奴婢并未目睹现场,故此,虽有蹊跷,也不敢妄言。”
穆王妃道:“出事时,是谁在旁边伺候?”
田嬷嬷心中一惊,要照实说,碧云得吃苦头。她虽然没少为了此事责骂碧云,但真要处罚她,田嬷嬷还是于心不忍的。
“回王妃,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碧云,不过,她也被殃及,当时一片混乱,谁都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物事。”
“呵呵,若不是她追问两句,人还真疑不到檐雪上。否则,怎么一同砸的,偏崔夫人就病了?”
穆王妃想了想,“不过,想得太多,未见得更加周密,百般还有一疏呢。”
谁能踏雪无痕
田嬷嬷不敢言语,只听着穆王妃继续道:“回去吧,好好照顾崔夫人,有何不便,直接来回我。崔夫人性子好,你们当下人的,若是欺了她……。”
田嬷嬷一惊,这时候绝不能再沉默了。
“奴婢不敢!”
穆王妃点点头:“嗯,谅你们也没这胆。”
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园中道路上的积雪已清扫得干净,田嬷嬷一边走着,一边回想穆王妃的那些话,倒是感慨。
同样是低调沉稳的性格,崔夫人的沉稳中有隐现的活力,是饱满而深沉的。可穆王妃不一样,她分明还是一张极年轻的脸,却是厚重的衣裳、厚重的颜色,显得甚为压抑啊。
海棠直到晌午才稍稍清醒。田嬷嬷赶紧凑上来,问她头还疼不,碧云又端了药,不失时机地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