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娘她着实有把好嗓子,光听她说话便有调丝品竹之乐。
成玉在心中暗暗赞叹。
她一边赞叹,一边站到了书梯顶端,欲取一部束在书阁最高处的霍涂古语诗集。不料手一滑,偌大一册书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秦姑娘轻喝一声:“谁?”
成玉扶着书梯下来捡书,听到这声轻喝正要应答,却听季明枫声无波澜:“大约是老鼠。”
老鼠?她一个不小心最后一阶没踩实,啪嗒自个儿也摔了下去,所幸最底下那一级离地不高,摔下来其实不疼。
她揉着脑袋坐起来,有些愤愤,心里很不可置信:老鼠?我?老鼠?
便在此时,季明枫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说你是只老鼠,你还真跑地上打滚去证明你自己了?”
成玉回头,季明枫绕过第一面书架走过来,一只手捡起落在地上的古诗集,另一只手递给她,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拽,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成玉对季明枫说她是老鼠这事儿很是愤慨,但又不敢太过愤慨,指着身后的梯子小声辩驳:“做什么说我是老鼠,我又不是故意弄出声响,刚刚我从书梯上摔下来了,摔得还挺疼呢。”
季世子上下打量她一眼:“整日在书阁中窸窸窣窣翻来翻去,那就是老鼠。”
又道,“果真摔疼了便让蜻蛉带你回去,找个大夫看看。”
她当然不想蜻蛉带她回去,立刻道:“哦那其实也没有摔得那么疼了。”
撇着嘴揉了揉手腕,这时候才注意到一同站在书架旁的秦素眉。
秦姑娘神色里含着震惊,但在与她目光相接之时已压下了这份震惊,弯了弯嘴角朝她有礼一笑,又有礼一福,声音温温和和道:“不知郡主亦在此处,却是素眉失礼了。”
成玉揉了揉鼻子:“秦姑娘何处失礼,倒是我取书时不大留意,扰了二位畅谈之兴,且不用管我,你们谈你们的,我还有本书要取一取。”
季明枫问她:“还有哪本书要取?”
成玉道:“《霍涂语辨义》,”
有点疑惑,“可秦姑娘不是还有话同世子哥哥你讲么?”
季明枫将目光移向秦素眉,秦姑娘也看了一眼世子,脸白了一下,但几乎立刻回复了容色,现出个温婉笑容来向着成玉道:“我其实无事,本打算这就走的,因听到此处响动,才多耽搁了一时片刻。”
矮身向成玉一福,“那么素眉不打扰世子同郡主读书,便先告退了。”
转身时脸上仍带着方才的温婉笑容,但仔细留神,会发现那笑容有些僵硬。
不过成玉彼时并没有注意到秦姑娘的神色,秦素眉关上书房门时,季世子飞身攀上书架抽取了一本挺厚的书册,落地时随手扔给了她,成玉低头一看,羊皮封面上正是“霍涂语辨义”
五个大字。
她谢过季世子,爱惜地将书册上的灰尘拍了拍,抱着两册书跟着季明枫绕过书架去到外室,在往常看书的圈椅上坐定,便开始翻阅起来。
直读到第二十页,成玉她才突然想起来,她来此处,似乎不是来念学的。她终于记起了自己的初心,又反应过来世子今日竟破天荒同她说了好几句话。
照蜻蛉的意思,世子主动开口之日,便是她可以耍点小聪明去亲近他之时了,这时候绝不至于她一开口同他套近乎,他就将她赶出书房。
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禁啪一声合上了书,坐在窗旁的季明枫闻声看了她一眼。
唔,不可忘形。她咳嗽了一声,假装无事地捡起那本《霍涂语辨义》掩住了自个儿半张脸,待世子收回目光,才越过书缘又偷瞄了他两眼。
季世子一边喝着糖水一边临窗阅书。
窗前有青槐绿柳,堪将吐翠新枝列于户牗,似一副绿帘揽住门窗。慵懒日光穿过帘隙游入室中,平将一间端肃的书室扮出几分和暖春意来。
便连季世子这么个冰块在这一室暖意一室春意之中,看上去也没那么冰冷难近了,故而成玉瞄着瞄着就忘了遮掩自个儿的目光。
季世子被她盯了半柱香,抬起头来:“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