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沉荨仍是不答,强压下心中不耐,保持着面上的和蔼,继续道:“两月前急召你回京时我已经说得很明白,先破后立,要先破了才能立,你爹是将才,但不是帅才,当年接管西境军后,一直不忍心对吴文春等谢家旧部做出该有的安排,以至长期都有部下阳奉阴违,西境军在他手里反成了烫手的山芋,不是这场战事,你又怎么能脱颖而出,重新建立起宛若新生,对你誓死追随的西境新军?”
沉荨一口气冲上来,一时没忍住,张口说道:“难道就为了掌握一支服服帖帖的军队,便要送那么多无辜的将士去死么?他们都是我大宣百姓的同胞啊!”
沉太后脸色骤变,额角青筋都气得隐隐跳动,倏然起身,手一挥直接将沉荨手中的茶盏拂到地上,厉声道:“住嘴!我看你还是没能想明白!”
沉荨唇角微微颤抖,一言不地伏身跪下。
沉太后胸口急剧起伏,闭上双目缓了一缓,才寒声道:“荨儿,我说过了,若是时局动荡,到时候一乱起来,死的就不只是区区六七万人了,你怎么总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沉荨垂下头,低声道:“姑母说的是,我其实也明白,只是一时……”
“眼光要放长远,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
沉太后面色稍霁,缓缓坐下,瞧她一眼,“起来吧。”
沉荨起身重新坐下,仍是低着头不一言。
“……这几年风调雨顺,我酌情加了两成赋税,可迟迟收不上来,江南3省巡抚上了奏折说是还需休养生息,我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际上这几省私底下可没少收赋税,多出的钱你知道都送去了哪里么?”
沉荨抬头,以询问的目光望向太后。
沉太后冷笑道:“都秘密送去了宣阳王府……这宣阳王,表面上战战兢兢,韬光养晦,什么事都是一问3不知,私底下能耐着呢,南边的漕运、海运乃至盐帮,后头都有他的人在,何况还有八万北境军,所以我让你去盯着谢家,你可别正事不干,光楸住陈年旧事不放。”
沉荨面现惭愧之色,低声道:“荨儿知道了,姑母放心,我不会再糊涂了。”
沉太后这才轻叹一声,和颜悦色道:“你与墨潜,都比你们的爹更能干出色,有你二人在,只要齐心合力,我们沉家这江山何愁坐不稳!”
墨潜是沉渊的字,沉荨闻言,只淡淡一笑,点头称是。
沉太后瞥了她一眼,又道:“墨潜既接管了西境军,你就安心放手吧,今后私下去西境这种事,不要再做。”
沉荨分辨道:“姑母明鉴,我去西境,只是为了亲自去叮嘱旧部,不得为难墨潜……我也怕当年西境军之事重演,这些旧部,都是跟着我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若因和墨潜起了冲突被他处置掉,我是舍不得的。”
沉太后听她这么一说,反倒笑了,“你倒是坦白,如此便也罢了。行了,说这么多,我也乏了,你退下吧。”
沉荨忙起身行礼,“荨儿告退,姑母保重身体。”
沉太后闭目点了点头,等她退到门口,忽又睁眼,似笑非笑地敲打了一句:“我听说你与谢瑾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他这样的人才,也难怪你喜欢,不过还是得记着,身体是一回事,心可别放得太多,到时候收不回来。”
沉荨低头应道:“是。”
沉太后目光晦涩,盯着她的背影,等她去远了,方才唤了心腹内侍上前,道:“传令下去,盯着沉荨。”
内侍躬身应了,换了宫人进来收拾地上摔碎的茶盏,自己站到太后身后,伸出双手在她额角轻轻按揉着,等宫人出去了,方才笑道:“肖副使在外头等着呢。”
“让他等一等,这事怎么善后,哀家先想一想,”
沉太后说道,顿了顿,又恨声道:“收拾完了这个,还有那个,都不让哀家省心,外人还没怎么样呢,自己这头就这么七拱八翘的,像什么话!”
内侍安慰道:“我瞧沉将军今儿的样子,应该是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