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大漠里天边绯红似樱桃的晚霞,仿佛被定格的金波荡漾的海面,在夕晖尽染中,终于如同青花瓷般脆弱地渐渐碎裂开来,胡杨林将夕阳剪成无数缕金丝随风飞舞仿佛要蔓延到无尽的天际里,天色渐渐生凉起来。
“好精湛的箭法!这侠士肩挎二百斤重的弓弩,不仅能够健步如飞,急若流星,而且百步穿杨,例无虚,真乃神人也!”
在大漠高处的戈壁滩上,一位年约二十三、四岁,一袭华丽金色苏锦襕衫衣着的少年端坐于轮椅中的,头上束戴着嵌宝蓝色的玉冠,眉心一点朱砂更显一树芳华的神采奕奕,静若处子,不染尘埃,虽然是缠绵弱骨偏偏生得一片玲珑心思。在随从铁无涯的陪同下,他静默地观战了大致的格斗过程。少年名叫江晟,来自“雪海”
和“瑶池”
的圣地--天山,他丰神如玉,肌肤胜雪,眉目清秀,姣姣不群,甚是俊美,眉心一点朱砂精致绝艳,声音更是有如天籁,仿佛飘在云端,生性无拘无束,空灵澄澈。
铁无涯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虬须,声若巨雷,善挥一双铁锤,舞得呼呼生风。
主仆两人倚在一起,格外醒目,尤其黑白分明。主子皮肤白皙似刚剥壳的鸡蛋,吹弹可破;随从铁无涯却黝黑似碳,健硕的身材,在淡淡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
“公子,我们虽然居高临下观斗,但毕竟有百余米远,只能大致揣测招式和劲度,如何能判断出那少年手中的弓弩竟然有百斤?”
铁无涯微微怔住,一脸吃惊地疑惑道。
“不是靠眼睛来判断,而是靠耳朵!”
江晟用如葱纤纤玉指捋一捋鬓旁如同流波一般泛着光泽的青丝,目光空洞地蓦然望向成峡谷地貌的戈壁,慢里斯条地解释道“所谓空谷绝音--弩是一种用机械力量射箭的弓。当瞄准目标后,匣内的‘牙’被扳动,弓弦就会弹出,使箭矢疾射而出。我是根据风声来判断箭矢划破气流的阻力,从而推测弩弓的重量。”
“少爷,您精通医卜星相、五行地理,自然是不会错的了!您说它有百斤,就不会只有九十九斤,也不会冒出一百零一斤来!”
铁无涯目色中尽是佩服之色,语气坚定地道。
江晟明眸微动,如同清风明月般淡然一笑,语气中略有惋惜地坦言道“可惜了那个白衣似雪的中年男人。他气宇非凡,风度俗,不过可能命不久矣!”
“为何呢,就因为他时常连连咳嗽,身体羸弱吗?”
铁无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人生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咳嗽、穷困和爱。你若越想隐瞒就越欲盖弥彰。他的具体病因我虽然暂时无法精准判断,但是可以断定该病情已经久拖不愈多年,且伴有胸痛阴虚亏耗的症状,不是肝火犯肺,就是燥邪伤肝,导致心力衰竭,随时都有生猝死的可能。”
江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底泛起一抹晶亮的眸光道。
“没有施救的法子了吗?”
铁无涯心中略略有数,也觉得可惜,追问了一句。
“我没有说他必死无疑,自然是有法子,但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运气能够逃脱死神的魔掌。”
江晟自顾推着冰冷的轮椅向前,静若冰封,朱唇轻启,语气平淡得如同一抹云烟道“命乃天定,运由己生。人生原本就是一场豪赌,命运若怜惜你,你就有峰回路转之日;否则,就随遇而安,各安天命吧,不能怪谁!”
铁无涯明白主子此时的心境,也清楚天下能拯救白衣中年男子不死的命运只掌握在两个人的手里。一位正是眼下的主子江晟,名号“医鬼无泪江仲景”
;另一位则是天山半坡道人,即江晟的师傅,人称“不死不救的医魔”
,生性孤寂,喜欢独处,已在北疆闭关于高耸入云的雪峰中多年,云深不知所踪。
大凡腿疾者,一为先天不足,二为后天受挫。先天不足者,多被认为大脑无法控制腿部双肢,所以不能行走;后天受挫者,多为腰部以下神经因外界撞击而断裂坏死,无法接收大脑的信息。江晟属于先天不足,后天又曾被人重摔受挫过,即使爬行也困难,腿疾之困即使半坡道人耗尽十余年心思医治也束手无策。
人们一般相信先天资质的决定作用,认为“三岁看到老”
,孩子若是不能正常走路,人生便往往被定位在残缺,生活基本上就没有多少期望和盼头。江晟即使聪慧过人,天赋极高,外表孤高、自负、妄为,但是在内心却把自己层层包裹了起来。这种外冷内热又自我矛盾的性格使他更加特立独行,冷若冰霜,不愿与人往来,也使他变得脆弱敏感,甚至在普通人的面前都缺乏自信,把自我放到低到尘埃里去的位置。
且说八贤王赵德芳一行终于来到了雁门山下,酉时已过,远望着代州的城门在不足数十丈的距离之外应城角楼洪亮的钟声关闭,紫涵和青羽原本带着喜悦的表情有一瞬的失望。赵德芳在马车内又一次急促地咳嗽起来,他强忍着剧烈的疼痛,伴随胸闷气促用绢帕捂住了嘴角,一口猩红的鲜血猛然地咳在了掌心里。
八贤王赵德芳心中骤然一紧,一种不祥的征兆笼上心头,但他迅地淡定了下来,幽深的眸子里宛若星辰漾过亮光。
每一个生命都是脆弱的,正如在每一个瞬间都有可能溘然长逝。但他还不能倒下,因为他还有大多的遗憾没有完成,他不能在人生最重要的时候倒下!
其实对于自我人生而言,赵德芳生平没有太多起伏,帝王出身的荣耀和放荡不羁的性格在前三十年困扰了他做“随大流”
和“求小异”
的选择题。因为他太敏锐,一眼就嗅出了这个王朝必然走向败落的根源。
后二十年,岁月的磨刀石已经削去了他大部分个性的棱角,只是在骨子里一直小心翼翼坚守着继述父祖基业的使命和担当。他不在乎被贬被朝政的权利所边缘化,只期盼
赵氏江山的基业不要随波逐流。他身在边远封地,却总是担忧着千里之外汴京的风吹草动,喜欢在黑暗中洞察大宋江山政权背后的一举一动,因为暴露在阳光底下的东西往往是伪装的,是不真实的。
为了不让关心他的青羽和紫涵担心,他赶忙将手中带血的绢帕藏于宽袖广身的白布袍中,用虚弱的身体强打起精神来,先在气场上不能输掉。因为进入雁门关后,就意味着他不再是“赵德芳”
三个字的简单组合,而是要扛起“八贤王”
三个字的沉重担子。
如今的大宋王朝,表面上波澜不惊,风平浪静之下则是多方势力的暗流涌动。黎明之前,一场腥风血雨正在疾酝酿,有预谋已久的阴谋,也有临时起意的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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