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这老三不着调,陛下选他嗣位的可能极低,今夜又被恭郡王诬陷,无论如何,她得先保住老三的命!只有人活着,才会有希望。
贤妃到了荣仪宫外,正见殿门紧闭,勤政殿眼熟的太监,也守在宫门外。
一见贤妃上前,众太监出手,将贤妃拦下,肃然冷声道:“娘娘,陛下现在不见任何人。”
而此时此刻,皇帝正坐在荣仪宫院中贵妃榻上纳凉,手里拿着鲁班锁,陪怀里的谢泽玩儿。
仪贵妃就陪着坐在皇帝身边,而宋寻月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她看着毫无病态的皇帝,压着心中的好奇,强自撑着面上的笑意,强装淡定的陪皇帝和仪贵妃逗孙子。唯有一点心间无比安慰,皇帝既然没事,那么谢尧臣在勤政殿,必然也会没事。
贤妃见自己进不去,也不耽搁,提裙便直接跪在了荣仪宫宫门外,她望向那漆红的宫门,朗声陈情道:“陛下!臣妾贤妃,今夜愿以性命担保,琰王绝不会做出谋害陛下的事!他绝不会大逆不道!陛下,琰王无心皇位,借陛下病重谋逆实为奸人栽赃陷害,琰王重情重义,绝不会伤及自己父亲啊陛下!”
晴朗的夜空下,贤妃厉声陈情的声音,清晰传入荣仪宫。
宋寻月和仪贵妃都朝宫门的方向看去,二人眼里皆流出一丝动容和感激。
婆媳二人谁也没想到,如此危机关头之下,贤妃竟会顶着这么大压力,前来以性命为谢尧臣担保。
皇帝只接着陪谢泽玩儿,直到谢泽也好奇的看向宫门,皇帝这才放下手里的鲁班锁,抬头看向宫门,对一旁的福禄道:“去开门,叫她进来。”
贤妃正欲再说谢尧棠留下书信的事,想想法子叫皇帝愿意看信,怎知一口气刚提起来,宫门却开了。
宫门开得这么容易,着实在贤妃意料之外,贤妃声音戛然而止,愣了下。
前来开门的正是福禄和福禄徒弟,福禄看了看面露茫然之色的贤妃,含笑,指了指里头道:“贤妃娘娘进去说话吧。”
贤妃这才回过神来,立时提裙起来,点头:“多谢公公。”
贤妃不敢耽搁,疾步进了荣仪宫,拐进东面院子。谁知刚进去,正见皇帝好端端的坐在院中贵妃榻上,正抱着谢泽,陪他玩儿鲁班锁,而仪贵妃和琰王妃在一旁陪着,贤妃见此,又愣了下。
贤妃不知发生了何事,总觉眼前画面违和。说皇帝病重,皇帝在逗孙子,说琰王谋逆,皇帝却悠闲的同琰王一家在一起。
贤妃疑惑着走过去,跪地行礼,宋寻月则起身,向贤妃见礼。
贤妃跪地行礼后,并未起身,扫了眼一旁仪贵妃和谢泽,见皇帝还是对他们一如既往的喜爱,底气反而没那么足了。
与方才声嘶力竭陈情的语气相比,她的语气缓下来不少,还带着些许疑惑,似是不知是不是该继续说,跟着对皇帝道:“陛下,臣妾自知,臣妾和尧棠罪孽深重,不值得陛下原谅,但父子一场,尧棠临终前,留下一封书信带给臣妾,叫臣妾转交陛下。”
皇帝闻言,手一顿,面上逗孩子的笑意消散,眼底漫上一丝浓郁的期待,抬头看向贤妃。
贤妃怕皇帝不愿看谢尧棠的书信,泪水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她望着皇帝的眼睛,取出袖中书信,双手呈上,含泪颤声道:“陛下,尧棠已经走了,念在多年的父子之情,您看看他的书信,可好?”
皇帝目光落在贤妃手里的书信上,他抱住怀里谢泽,将他递给一旁仪贵妃,仪贵妃忙伸手,将谢泽抱过来,在他耳畔低声哄道:“金金乖,先让阿翁忙。”
谢泽看看仪贵妃,点点头,复又看向自己的阿翁,一双黑丢丢的大眼里满是好奇。
望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皇帝只觉此时自己的手臂格外重。他缓缓伸手,从贤妃手里接过了谢尧棠留下的书信。
皇帝看着书信,缓缓起身,朝一旁的海棠树下走去,面朝树干,背对着众人,将书信拆开……
是一封家书,用词全无讲究,他只用极为平常的语言,恍如面对面闲聊般,平静的同他的爹爹说话。
“爹,儿臣幼时,便知自己的父亲是皇帝,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人,彼时,仰望您,崇拜您,想做您最优秀的儿子,想得到您的赞扬与认可。可直到长大,儿臣才知,太子之位早已给了大哥,儿臣再努力,再优秀,也永远无法变得像您一样。不知从何时起,得到太子之位,就成了儿臣最深的执念,您从父亲,变成了衡量我能力的考官,手足兄弟成了最大的敌人,而我身在其中,竟不觉这一切有任何不妥,逐渐的,变得不择手段,变得步步为营……如今的结局,是儿臣作茧自缚,儿臣甘愿受罚。当初您果断处置儿臣时,儿臣心里怨过您,但如今到了会宁府,到了这一步,儿臣才看清这一生的全貌。本以为儿臣此生最大的遗憾,是最终输给了大哥,但时至今日,儿臣才知,最大的遗憾,是忘了自己除了是个皇子,还是个儿子、兄长、丈夫、父亲……没能成为您的骄傲,是儿臣不孝,但是儿臣还有机会,做一次好兄长。父皇见到这封信时,想来三弟正陷入性命攸关之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无论三弟正在遭遇什么,还请父皇再相信儿臣一次,三弟有情有义,半生清醒,从未被权势迷眼,他绝不会做出任何结党营私,伤害手足,伤害父亲的事来,若有,必是为人栽赃陷害,还请爹爹,务必明察!不孝子,谢尧棠敬上。”
皇帝捧着谢尧棠的书信,在海棠树下站了许久。宋寻月看到他微颤的肩头,心间不免酸涩。贤妃的眼泪,自提及谢尧棠的书信时,更是一直没停过,就连仪贵妃,都因这气氛感染,莫名代入自己儿子,搂着谢泽,眼眶跟着泛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仰头望天,深吸一口气,这才转过身来。他握着谢尧棠的书信,复又回到贵妃榻上坐下,看向宋寻月和贤妃,开口问道:“你们俩,给朕交代,老二被朕废为庶人之后,老三都做了些什么?”
老二不会平白无故给他留下这封信,他被废为庶人的时候,老三夫妻俩还在外游历,这期间,老三肯定是做了什么,才会唤起老三心间的兄弟之情,说出他有情有义的话来,才会为他留下这封书信,在他危难之际保全他。
宋寻月闻言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若不说,皇帝明显已经觉察到了端倪,若说……谢尧臣背地里做的那些事,若叫皇帝知道,焉知后果是好是坏?要么是满意谢尧臣帮助手足之举,要么就是觉得谢尧臣拿他的处置当耳旁风,私下接济被他废黜之人,招来责罚。
贤妃在皇帝身边陪得久,对皇帝远比宋寻月了解,她明白,皇帝已然发现端倪的情况下,即便他们不坦白,他自己也能查出来,何苦要在此时嘴硬,平白还要得罪皇帝一次?
念及此,贤妃行礼道:“回陛下的话,尧棠流放之路上,琰王不忍兄长妻女受辱,暗中相护,保他们一家平安抵达会宁府。尧棠过世前,琰王游历途径会宁府,得知兄长病重,前去探望,并为兄长一家留下十万两傍身银票。”
一旁的谢泽听着这些话,忽地反应过来这位娘娘是谁,她是伯父的母亲!谢泽一惊,正欲说什么,却忽地想起当初爹爹的嘱咐,见过伯父的事,绝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谢泽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生怕自己说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