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片嘴唇像是粘了强力胶,怎样也无法张开,我没想到承认自己快死了有一天竟会变得这样艰难。明明之前与南弦聊起这些时,我还振振有词,说自己已经想得很清楚,要放弃治疗,要有尊严的死,转眼好像都成了假大空。
“每个人……都会死的。”
我干巴巴地说道。
温热的水流打在瓷砖上,水声嘈杂,狭小的浴室里又闷又热。
水珠从冉青庄被打湿的头发上滴落下来,他缓缓用额头抵住我的手腕,问:“你在狮王岛遇到我之前,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生病了?”
“……嗯。”
得到我肯定的回复,他更紧地握住我的手,没有再说话。
鼻尖贴着手背,他张开嘴,颤抖地吐息,一下比一下更急,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逐渐到了难以呼吸的地步。
我担心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他浑身一振,打在手背上的呼吸都短暂地停滞了刹那。
“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这件事也就南弦知道,我妈和我妹我都没说呢。”
我摸着他的耳垂,尽量用轻快地语气道,“人各有命,寿数天定。我就是……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早晚都能再见到的,没什么可为我难受的。”
他徐徐吐出一口气,随后松开我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替你洗吧。”
关于死亡的话题就这样戛然而止,他转身拿来架子上的花洒,调了调水温,示意我背过身去。
除了眼尾有一点微红,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仿佛无风无雨的雪原,一眼望去,便只觉得静。静到让人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就怕惊动了霜雪,引起毁灭性的雪崩。
坐在马桶上,他替我细致地洗了头发,又洗了身体,期间没什么话,有也是简单地让我闭个眼、抬个手之类的。
洗完澡,帮我穿好衣服吹完头,不顾我的阻止,他将我拦腰抱起,步出浴室稳稳放到了外头的病床上。
背脊触到柔软床铺的一瞬间,松开冉青庄的脖颈,我简直有种自己已经不良于行全靠他照顾的错觉。
“你衣服都湿了。”
冲进浴室时,他衣服就被淋湿了一些,后来给我洗澡又淋湿了一些,现在大半衣服都是湿的,看着都觉得难受。
他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道:“我去洗一下。”
说完再次进入浴室。
可能白天睡太多的关系,晚上我睡得就不是很熟。也因此,冉青庄每一次起身我都有所感知。
几乎是每隔一两个小时,他就会过来确认下我的情况。替我掖一下被子,探一下体温,像是怕我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摸摸就死了。
我又好笑又觉得心酸,忍了大半夜,在天幕微微发白之际,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他拉上床。
他愣了愣,下意识就想起来,被我无尾熊一样的抱住。
“这么担心就跟我一起睡吧,反正床很大。”
他撑着床,似乎没想到会被我这么直白的拆穿,过了会儿才道:“被护士看到会挨训的。”
“那就在她来之前起床。”
我蹭着他的下颌,将他更往床上带了带。
这次他没有再挣扎,顺从地躺到我身边。
就这么安稳地睡了几个小时,再睁开眼时,发现冉青庄从后头整个人贴着我,将我牢牢箍在身前。我一动,他就不安地收紧手臂,呼吸也粗重起来。
好像只有这个姿势才能让他感到安心。认识到这一点,我便又躺回去。
就这么干熬着,直到外头护士敲门,冉青庄悠悠转醒,我才急急下床去上厕所。
在医院住了几天后,严霜来了一趟,带来了金辰屿的最新消息。
他们在海运码头附近的一栋老旧建筑里找到了他,双方当即展开了激烈的枪战。金辰屿腹部中枪,驾车逃离时不慎坠海,经过几天的全力抢救,命救回来了,人不知道还能不能醒。
这个结局也算是意料之中,我并没有太多惊讶,但严霜接下来说的事,却有些超出我的预料了。
“有内鬼?”
我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严霜与冉青庄对视一眼,道:“狮王岛上让金辰屿逃脱,之后追捕他多次失败,加上你们大榕村遇险,一次可能是偶然,这么多次已经无法再用偶然解释。不过你放心,我们大概锁定了目标,相信他很快就会露出马脚了。”
她的话也算是解了我之前的疑惑,为什么金辰屿开直播那天好像知道冉青庄会不在大榕村一样。因为他确实知道,内鬼告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