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过望的李氏结结实实的跪下磕了个头,又认真问,“师父,那,那什么时候办拜师宴呢俺先提前准备准备,那些钱出来置办酒菜,也叫二掌柜和铁柱他们做个见证,日后师父指哪儿,俺就打哪儿,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
瞧这模样,仿佛不是在拜师,而是要给人卖命一般。难为她素日里内敛寡言,这会儿却一口气说了这样多,果然人在压力之下潜能无限。
展鸰听得头皮麻,才说不用,李氏却又张嘴叭叭儿说开了
最后李氏终于得了年后大家回来一起办酒席的承诺,这才心满意足的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展鸰则一脸疲惫的去找席桐和展鹤寻求安慰,“我可真是自己找罪受。”
她本就不爱折腾这些人情往来的,这回可倒好,还得办酒席,自己还是主角想躲都不行。
席桐就笑,“这也难怪,在这个时候天下人信奉的可是天地君亲师,不管哪行哪业,师徒关系都是最郑重也最牢不可破的关系之一,这样的大事想来一辈子也没几回,自然要看重。”
展鹤听不懂,却也傻乐呵,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递给她,展鸰抱起来就是一通揉,那软乎乎的手感真是令人停不下来。
啊,果然还是自家崽崽最好了真的太治愈了。人家撸猫,她撸崽崽,挺好挺好,不错不错。
三人正在大堂说着话,铁柱忽然从门口探进脑袋来通报,“掌柜的,那对祖孙来找您来了”
祖孙
展鸰先是一怔,继而脑海中迅浮现出前几日在城门口遇上的木匠爷孙,立即便欢喜起来,一面飞快的往前走一面道“外头冷得很,快叫老人家和孩子进来坐。”
铁柱哎了声,往旁边侧了侧身子,身后露出来的果然是那对爷孙。
爷俩还是当日的打扮,大包小裹背了满身,身上不少地方竟还挂着霜见展鸰他们过来,先讨好的笑了下,那老头儿便按着自家孙女要跪下磕头。
展鸰他们离得远,自然是赶不及的,好在铁柱也了解她的品行,先就上前一步拦住了,“老人家,俺们掌柜的不兴这个,先进去吧,坐下再说。”
这客栈干净又气派,一干人穿的也齐整,老头儿便怯怯的,又看了看展鸰,再看看自家孙女,告了个罪,这才小心翼翼的进去了。
展鸰一看这俩人头上挂霜,面上泛青的模样就唬了一跳,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种猜测,有些难以置信的问“这一大早的,您是打哪儿来呀”
这才多早太阳刚升起还没多久呢,城门也才刚开,而黄泉州距离此地少说也有两个时辰的走头,这爷俩根本过不来
老头儿憨厚的笑了笑,“叫掌柜的见笑了,这几日没找到活儿,又是年下,城中不肯收留,便,便出来了。”
他们俩老的老小的小,自己又瘸着一条腿,实在落魄得很,好些人根本就不相信他能干什么活儿,每每不等开口便撵乞丐似的轰走了。
爷孙俩在城中转了三四日,统共也只找到了几个修补桌椅板凳柜子的活儿,因为工程量不大,不过管上两顿饭罢了,到最后也没挣得几个铜板。
眼见着就是大年夜,黄泉州内外戒严,一干可疑的外来人口都被频繁审讯、查验,爷孙俩实在待不下去,只得咬牙出来露宿。
展鸰等人都是大吃一惊,二狗子更是失声道“这样滴水成冰的日子,怎能露宿”
早前他们哥俩虽然也曾居无定所,可好歹也知道找个破庙之类的处所过冬哩,再者正值壮年,也不怕。可这一老一小的,瘦的脸上骨头都凸出来,如何能在外头抵御严寒
老头儿又笑了笑,才几日不见,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加深了许多。
“俺们有油毡布,支个棚子,下头多多的垫些枯草,再找些柴生火,也暖和的很呐。”
说完,他又笑了。
众人心中不是滋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老头儿的笑十分真诚,既没有刻意卖惨,也没有强作镇定,而是真正自内心的觉得不错。
任谁看来,他们的生活着实已经凄惨的狠了,可他却还是在笑,好像无论何种苦难都不能将这个干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老人击倒
展鸰长长的叹了口气,有条不紊的安排起来,“铁柱,去盛两碗祛风防寒的汤来,我记得还有早上剩的饼,也一并取几个来。二狗子,你先去准备些热水,药也煎两碗来,这样的鬼天气,不小心些可要生病的。”
人吃五谷杂粮,哪儿能不生病且好些往来客人也都因疲于旅行而感染疾病,而一家客栈地处偏僻,且不说请大夫来艰难,万一时候不赶巧了,那可真是连城门都进不去,只能抓瞎。故而展鸰早就在头几回进城时请大夫将那些常用的药抓了几十副,都用纸包分门别类包好了,用的时候取出来煎上一碗即可,既方便了自己,又方便了他人,十分便宜,如今正好也用上了。
她一开口,爷孙俩便惊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老头儿更是涨红了一张老脸,颠来倒去的说“俺,俺们不能白要,不是,不是要饭的别,掌柜的不必如此。”
本来大过年的来讨人嫌就够没脸没皮,哪里能得寸进尺呢
他虽老了,可还有口气在,总能凭本事挣钱的。人穷志不穷,孙女还小,他得挺直了这把老骨头不然连带着娃娃也给人瞧不起哩
展鸰对这种自尊自爱的人素来敬佩,当即和煦一笑,“老人家误会我了,我是想请您做供奉哩,这管饭不是应该的么再说了,天寒地冻的,不吃饱了可如何做活”
说着,又抓过小姑娘的手来,只觉得好似握了一块冰坨似的,再看看她已经被晨霜湿透了的旧布鞋,一颗心都尖尖细细的疼起来,“好孩子,等会儿先跟姐姐去换了这湿衣裳,用热水一,回来饱饱的吃一顿。”
这女孩子才几岁可一双手上却已然满是老茧,上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口和冻疮,又红又肿,简直比铁柱等这些做惯粗活的大男人的手更加粗糙。
小姑娘刷的红了眼眶,呆呆傻傻的仰头看着她,只觉这个姐姐香香的,暖暖的,又这样和气,还要给自己衣裳穿,给他们饭吃,别,别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吧
热水什么都是齐备的,想起来李氏还没走,展鸰又叫二狗子带话,让李氏去自己房里将没收的衣裳取一套给小姑娘换上。
这爷孙俩的衣裳都补了不知多少层,纤维都烂了,棉花也板结了,哪里能防寒
不多时,爷孙俩都焕然一新的出来,头也都重新梳过。
可巧李氏还没走,挎着包袱一起带小姑娘过来,对展鸰解释道“掌柜的,您的衣裳这丫头穿都大了些,俺紧赶着给叠了一截缝起来,回头您再穿,俺将线剪开也就成了。”
如今还没摆过正式的拜师宴,自己就不好喊师父,依旧是叫掌柜的。
展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