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涨红了脸站在那里。怎么一回事,亲生的姊妹,十年未见,难道明珠真的这么恨她?可是,又关她什么事呢,当年她只有九岁。那时她还小,不记得太多琐事,只知道大妈非常凶,脾气大得很,二妈常年有病,瘦得蜡黄憔悴,还一天到晚咳嗽,明珠性子倔强,总是被大妈非打即骂。二妈和明珠被赶出去的那天,满院子都是挣扎间扯落的包袱、衣裳、胭脂粉盒、零七碎八的物什,丫头们吓得不敢靠前,锦绣只是拚命大哭。后来才知道,二妈得的是肺痨,大妈借口说怕传染,硬赶她们走。来之前她已经料到明珠不会欢迎自己,只是没想到,这种「不欢迎」竟是这么强烈刻骨,丝毫也不掩饰,只差没叫人开门送客了。「明珠,」锦绣困难地咽下屈ru感,现在不是顾全面子的时候,「来的路上我的盘缠已经用光了,不管怎么样,我恐怕暂时得打扰你几天,一等我赚到钱,立刻就回镇江去……」她已经面红耳赤。「哦?」明珠冷冷地笑了,「钱吗?」她扬声唤:「程贞!」程贞走过来,把一叠纸币送到她手上。明珠缓缓一扬手,那纸币就四散撒了一地,「钱在这里,请便。」锦绣瞪大了眼睛,觉得耳边轰的一响,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她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暴跳如雷吗?还是继续苦苦哀求?一转身就冲出了那大厅的门,锦绣急冲出去的速度就像一只被点燃了的小火炮。但「砰」的一声,锦绣以为自己撞到了墙,那坚硬而高大的物体毫不留情地将她弹回地面。摔得七荤八素之余,一只手突然托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了起来,「这么莽撞,新来的?〞锦绣眼前金星乱进之中,愕然看见一张俊美得如同雕刻的脸孔,低低俯在她面前不到半尺处,他温暖的呼吸都拂在她脸上。他那双眸子是深琥珀色的,带着某种魔力般,肆无忌惮地在锦绣脸上梭巡。这是谁?一时之间,锦绣竟忘了自己正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还有那么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直到身子突然腾空,才发现自己赫然竟被他抱了起来!锦绣慌了,「放手,放我下来!」「你这个小野猫,」他状似亲昵,「一头撞到我身上来,还敢张牙舞爪?」「英少!」阿娣已经闻声赶到这边来,「她不是咱们这儿的人。」「是吗?」那被叫做英少的男人有点意外了,松手把锦绣放下地,「这里还有外人?」阿娣笑道:「我家阿姐老家的人,刚要走。」她转过脸对锦绣道:「你的箱子还在里边。」锦绣这才省起,一路从镇江提过来的那只旧皮箧,已经被她忘在大厅里了。这一团混乱,此刻总算稍稍平定下来。锦绣定神看时,忍不住倒退两步,她什么时候离一个男人那么近过,几乎紧挨着他的胸膛站着。「她被你吓着了,英东。」另一个温文磁和的声音说。锦绣这才注意到英少旁边还有一个男人,看上去不那么具威胁性,穿著一身看起来简单随便却显然并不便宜的米白麻布西装,头发剪得短短的,一张英挺俊秀、镇静优游的脸孑l。他那种淡淡的镇静之色,使锦绣急跳的心和混乱的呼吸都稳定下来。这是在干什么?锦绣问自己,都像叫花子似的被赶出来了,还死赖在人家大门口。她低了头,硬着头皮跑回厅里拎出皮箧,一路埋头向外疾走。就算饿死在街上,她也不要站在这鬼地方任人侮ru践踏。这里的主人,是她在这世上惟一的亲人,惟一可投奔的依靠,但她依然只能得到被拋弃的凄惨下场。锦绣不知道心里针刺一般的痛是因为屈唇还是因为失望。当锦绣走出大门的时候,向英东和左震已经进了客厅。满地的纸钞,明珠阴沉的脸色,不寻常的一室静寂。往常这个时候,霜秀和阿禧应该已经欢天喜地,一口一个「英少」,-口-个「二爷」地迎过来了。「这是唱的哪出戏?」向英东笑着坐进沙发里,两条长腿舒适地打开。「刚才那小姑娘是来砸场子的吗?」明珠的神色缓和了一点:「凭她也配?霜秀,叫人来收拾收拾。阿娣程贞,愣着做什么,给二爷和英少拿茶水点心过来。」左震一落座,一双温柔的手已经带着兰花的香气轻轻落在他肩上,替他按摩着颈背处的筋骨。阿娣带着笑道:「一连十多天都不登门,二爷,您是忙啊,还是把我们都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