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柔向阿爹看去,他收起了一贯的笑模样,面色肃穆,很少能看到这样的父亲,这才是真正的父亲吧。只可惜他掩饰演戏了半辈子,最后也没能让自己的儿女有个好结果。
所以,这样不想让家人与自己同担忧、共担责,不沟通的方式,反而没有办法把他们凝成一股绳,造成了最后家族悲惨的结局。
王承柔重来一世,不想自己重蹈覆辙,也不想侯府,她的家人再如上一世一样,他们都要做些改变了。
而相信父亲,求助父亲就是王承柔迈出的第一步。
“阿爹只一句不怕不行,咱们候府还是要有些对策才是,就说眼前这场小公爷的生辰宴,我到底要不要去,若是不去,可用什么理由回绝,若是要去,又应该注意什么。阿爹不像女儿,只知闺阁之事,不懂官场、男人场,还要阿爹从大局入手,无论怎么做都要让对方心服口服。”
王霜很惊讶,好像昨日还只知调皮捣蛋不知愁的孩子一下子长大了,竟句句在理,都说到了点子上,承承所言就是他脑子里快速转动的内容。
王霜看着女儿的眼晴问她:“你想好了吗,真的认为小公爷不适合你,以后也不会再去招惹?”
王承柔狠狠点头:“嗯,我确定,我想好了。”
“好,那自然小公爷的生辰是去不得的。”
王霜下了断言。
王承柔也是这样想的,这一步不能退,她要二人的关系停在李肃只是不再讨厌她这个阶段,斩断他们后面有可能的一切牵绊。王承柔打定主意,从此刻起,她绝不再见李肃。
父亲竟然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一趟,说:“张、什么的,你对他是认真的?”
王承柔有点犹豫,犹豫的不是自己对张公子的选择,而是现在她与李肃关系的定性正处在关键时刻,她不想把他扯进来,他的家世与职位并不能抵抗有可能给他带支的麻烦。
她何尝不明白父亲的意思,这是开始正视她在姻缘上的选择,想要避开势力大如天的固国公府小公爷的青睐,最好的办法就是了断自己的“后路“,
这个后路自然指的是王承柔的姻缘。
但张宪空在知道她所遇到的麻烦为何,在知道娶她可能意味着会得罪滔天权势时,他还会坚定的、义无反顾地选择她吗?
好,就算他选了,那她自己也可以这样不管不顾地拉他下水吗?
王承柔的心忽然向下坠去,她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老天爷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并不是想要她去重启,而只是留了条性命给她,从此过上活死人,隐居的生活,才能避开这段孽缘。
“承承,”
在看到她脸色越来越不对时,父亲用浑厚的声音唤了女儿。王承柔抬头,眼中是一闪而过的委屈与脆弱。
“别怕承承,天塌不下来,不过是个固国公府。”
王承柔轻轻地笑了,“不过是个固国公府”
。不是的,父亲,固国公府只是暂时的,后来那个地方叫“潜龙邸”
。
但父亲说的对,天塌不下来,她只是在做最坏的预想,也许事实根本没她想的那么糟,对于现在的李肃来说,最重要的事还是篡权夺位。她这个小插曲只要尽量降低存在感,还是有很大可能被他忽略遗忘的。
这样一想,王承柔好受了很多,她道:“他叫张宪空,您不要对他做什么,我有些事还要再问问他。”
“我知道了。至于生辰邀请,你直接拒掉。在正日子的前两日,以你母亲腰病复发,你作为唯一女儿要床前尽孝不得出为由。你亲自写拒贴,让王成矩去送。”
王成矩,王管家,是保帝侯府最得脸的下人,他亲自出面的事,代表的是保帝侯府重视的态度。既无法前去,就只能在这些方面做得周全一些。
王承柔点头,认可这样的做法,父亲则望着窗外明月:“还有十日……五天后,给你母亲请医。”
这一夜,王承柔睡得一点都不好,她陷在梦魇中……
暗红色的大门,连门钉都是红的,她跪在地上,正对着它,只等那门里人能出来见一见她。她时间不多,她不知道清心还能坚持多久。但她除了跪在这里,等着那个至尊之人的一丝怜悯,已别无他法。
她错了,她真的悔了,她不该挑战皇后的权威,因为本质上,那是皇上的、是这大福宫的、是整个大铮的体面。
她错的远不止这些,还有她对皇后这个位置的认知。根本不是什么正妻之争,更不是什么谁在他心里更重。那是皇后啊,母仪天下的皇后啊,是除了皇上以外,最尊贵的存在。
归根结底那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权力是宫中生活中最重要的,什么夫君,什么百年好合,什么情啊爱的,都是狗屁。若她早一点明白这些,她会在当初知道李肃有意把皇位给喻家女时,做出更激烈更偏激的事情来,大不了一死,也好过现在这样。
眼前开始模糊,明明没有下雨,红色的门漆像是被浇化了一样,在她眼前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