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缙却顾不上这些,他捏着讯报的那只手关节泛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羹汤?!”
羹汤,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个什么美好的名词。
他的母亲,就是死于一盅毒羹汤。
楚姒未丧夫时,就与张氏关系不错,后来守了寡,和张氏安慰交往更密。后张氏卧病,她常常来探看,忧心病情,又还亲手递汤递药。
傅缙当年,亲眼看着楚姒给他母亲递了一盅药羹,母亲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之后,他母亲病势日渐沉重,三月不起,一命呜呼。
那时他八岁。
在他十四岁的那一年,他查出了确切真相,当年那盅羹汤是带毒的。里面放了一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慢慢蚕食人的生命力,数月而亡。
而最妙的是,毒性完全不显,就算太医亲诊,也只能得出久病衰亡的结果。
他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毒死。
足足一年,他反复陷入梦魇中,梦见楚姒捧着那个福寿喜纹样的红色汤盅,母亲一勺勺将毒羹送进嘴里。
这就像是一个烙印,深深地烙在他的脑海中,几乎是一看到羹汤这个词,这画面就反射性地弹了出来。
楚姒。
自己显露身手,成功掌兵,这贱婢肯定的惊骇震撼又深深不安的。虽对方反复寻找襄城伯,又急怒交加病倒在床,但傅缙从未认为她会就此认命。
那等隐蔽的慢性毒,想必是珍稀的,但难保她手上还存有一些。
“她竟能把手伸进福寿堂?”
张太夫人的谨慎,没人比傅缙更了解了。身边伺候的人,要不陪嫁要不从封地千里带回。虽从未出口过,但福寿堂往前院送东西,基本不送吃的,且一贯只用蒋王二位嬷嬷。
如果没有小幺儿的监视报讯,还别说,楚姒还真有几分得手可能。
只饶是如此,傅缙也未轻松半丝。
几乎下一瞬,他就想起自己胞弟。
近日,傅茂每到傍晚,总会到东书房等他,交功课,再让哥哥考究一番,又重新布置题目。
那羹汤在,又是祖母送来的。
万一……
傅缙心脏骇得几乎停摆,接过讯报下一息,已疾冲而出,翻身上马,连连挥鞭狂奔回京。
寒风嗖嗖,道旁积了雪的草木飞速往后挪移,他从没觉得这数十里路有这么漫长。
他又恨又悔,恨楚姒蛇蝎心肠,又悔自己调任兵部动作太大,而对楚姒的防御还不够。
哪怕调任之事十分完美,乃他暗中事务所必须。
哪怕他对楚姒已层层防御,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能事事确保百密无一疏的,恐怕只有神人。
傅缙已统统不顾,他只剩这么一弟弟了,母亲临终前,握住他的手反复叮咛,要好好照顾阿茂的!
急怒攻心,思绪纷乱,忽又想起楚女。
是她把那嬷嬷引进来的,她最好期祈祷阿茂没事,不然……
不,阿茂肯定没事的!
傅缙又狠狠扬了几下鞭,他已冯戊等人远远抛在身后,冲入城门,以最快速度狂奔至镇北侯府。
汗流浃背的膘马长嘶一声,猛人立而起,而傅缙已脚尖一点,冲进府内。
“世子爷。”
“请世子爷安。”
沿路仆役护卫问安声不断,傅缙充耳不闻,他一口气不歇,以最快速度冲回东书房所在的大院落。
“二公子何在?!”
他未停,已厉声喝问院内侍卫。
然侍卫却手一指,正正往大书房方向,“二公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