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寝屋后,我招来柳伯让他吩咐膳房弄些吃的,这几日他见我食不下咽,应是受到了惊吓,故而我话还未完,他老泪纵横道:“老奴定不辱使命……”
接着跐溜一声就没影了。
所以待我挪驾至偏厅,望见足足三大桌天南地北的美味菜肴时,顿时预感自己会不会在见到凤梨时就活活撑死。
所幸我尚存几分理智,只扒了半碗米饭半只醉鸡半只烤鸭和两条清风鲵鱼后及时收了口。
然后胃胀到连周神医给我开的药都喝不下,只好偷偷端回房拿去浇花。
大敌当前,果然还是不能被美食所诱啊。
想当初煦方刚变成聂然时我就是因吃光了银两才走上了绝路,怎地又重蹈覆辙了呢。
念及于此我执笔的手不由颤了颤,虽说在面临死亡上我有着丰富的经历与实战体验,但我竟从不知遗书是如此磬笔难书,以至半个时辰都未能交代完想要嘱托太子弟弟的话,最终只得以“姐的音容笑貌会时常绕梁三日,勿思勿怕”
潦草收尾,只盼太子弟弟能够耐心读到最后。
早知今日,当年和卫清衡学习写文章时就应多请教下遗嘱的格式才是,也不至于连一封写给夫君的信都不知从何写起。
我不知该不该述清事情始末,若是什么也不说就这样撒手人寰,实难想象他会否遗恨终身;可若是告之他我是为了除掉风离才走上了这条绝路,他会不会猜到我真正的意图呢?
我坐在书案前,生出世事无常的苍茫之感,久久无从落笔。
亥时末刻,阿右如期而回。
她表示那三十八影卫已然整装待发,其中有十人提前勘察地形,加上她和阿左,至少有三十人将会藏在不同方位处保护我,不管发生什么突发状况都以保护我为己任。
她一说完阿左就从窗口跳了进来,道:“属下已听从公主的吩咐把那采蜜五花大绑关于府中的地牢之中了。”
我瞥了他一眼,深沉道:“那就好。今夜有整个明鉴司的影卫都来保护我,你们也莫要过于紧张了。”
我背对着他们,推开这府邸楼阁的木窗。
入夜时分的京城逐渐褪去灯火,隔着沉沉夜色看不尽浮沉。
难得是夜空晴朗,星光洒落在青石长路上,平添了几分静雅。
然放前望去,长长一排通明的灯笼悬于半空,那些灯笼,那些宋郎生说过在我失踪时他遥望的灯笼,此时此刻映的我心口莫名一窒。
回眸时彤彤红光落入眼中,闪现出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两年前的那个清晨,我早早醒来,兴师动众的监督礼部将千盏灯笼挂在京城指定的各大街小巷。
那天,是宋郎生的寿辰。
我为他画了画,为他在玉龙山庄搭了壮观的戏台,为他装点了整个京都。
可我尚且记得那时我的心情并不雀跃。
不日前,他似父皇闹了什么矛盾,忽地对我疏远了起来,甚至搬离公主府住在大理寺中半月不回。任凭我如何伤情伤心,他都岿然不动的视我如浮云,其冷漠比初初成亲时尤甚。
我想不透他冷落我的理由。
自陈家村火场逃生之日起,我俩心结已解,恨不能时刻相守,那段日子的浓情蜜意岂会一夕之间荡然无存?
只可惜当时我一门心思均在调查夏阳侯及青姑诸人之上,待回过神察觉不妥时,已无从得知问题根源出在何处。
我彻夜难眠,却彷徨不知何解。
直到翻开棠心簿,看到那片巴掌大的纸枫,才突回忆起十三岁那年在灵山之上,我眼望枫红逐渐枯黄,一时伤感脱口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难得当时伴我在身边的大哥哥没有毒舌的反驳我枫属叶不属花。
只是在回宫前,他拉住我,摊开我的掌心,将一片绘的栩栩如生的纸枫放上。
他说:“总有百转千回不退之心,花如是,人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