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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京都彼时(第1页)

上村松园

总之说起京都打扮,后颈之美是最耀眼的了,发际纤长白晰的颈项配上乌黑的秀发,能将美人衬托得更风姿绰约,而发际较短的人看起来则会显得华丽。

我出生的家位在京都的四条通,坐落于目前万养轩洋食馆的位置。现在那一带已成了京都市中心,人潮熙来攘往。我努力回想懂事后记得的那一带的风景,却是物换星移,几乎兜不起来。

东洞院与高仓之间——现在的证券交易所所在地,在以前叫萨摩公馆,但自从明治维新时发生元治大火后,前街虽然建满了民房,后巷却仍是一片废墟,在我八九岁时,那一带已是芒草丛生的荒原了。

在万养轩的斜前方,一间现在叫八方堂的古董店处,曾开过一所名唤小町红的胭脂水粉店。现在小町红虽然还在,但已不如当年的小町红兴旺。

当时的胭脂是抹在碗里来卖的,镇上的姑娘们都会带着碗去给老板涂抹。为姑娘们抹胭脂的,永远都是貌美如花的女子。

由粗鲁的男人笨手笨脚地涂抹,就是没有抹胭脂的那股韵味。小町红总有媳妇、女儿等年轻貌美的女人,扎着裂葱头,用绯红色的裂帛绾着发髻,坐在账房里,每当客人一来,便灵巧地在碗里抹上胭脂。那儿的客人又大多是年轻女子,因此说起小红町,总是令我感到难以言喻的怀念。

现在的口红是从西方进口的、呈棒状,以前则是在碗中先刷上玉虫色的颜料,再用小小的红毛笔将颜料溶化来涂抹。至于涂法,现代人喜欢将上唇与下唇都抹成大红色,仿佛人吸食了鲜血,这实在是受西方影响太深了。

口红还是要上唇抹上粉红,下唇涂浓郁的玉虫色,才显得含蓄典雅。后来这种口红的涂法只会偶尔在舞伎身上看到。可以说如今唇畔之美已从京都女子身上消失了。

以前那一带唤作奈良物町。

在四条柳马场的角落,有一间叫金定的绢帛店,那儿有一位名为阿来的新娘。她剃掉了眉毛,剃痕却总是透着一抹黛青,加上肤色如雪、发丝乌黑,后颈又长,是个不可方物的美人。

点心店的阿岸小姐也是位美女。

面屋的雅姐也是个公认的美人胚子。所谓面屋就是指人偶店,她闺名阿筑,但左邻右舍都“雅姐、雅姐”

地唤她。雅姐舞姿曼妙,尤其拿起扇子来风姿绰约,使着八张扇子的舞技连演员都模仿不来,人人称赞。

当时人们练的大多是土谣一类。雅姐的母亲是个温柔婉约的女人,弹得一手好三味线,母女经常以琴与三味线和鸣,或者母亲弹奏三味线,女儿伴舞当作消遣。

每到夏天店门敞开时,母女俩就会在店内深处的房间里演奏,路过门口就能听见。当时不像现在一样有电车与汽车,顶多只有人力车经过,整座城镇静悄悄的,因此每当乐声响起,就会知道雅姐又在弹奏了,门口总会站着一批又一批的人竖耳聆听。

这一带是立卖町,雅姐是立卖町的小镇姑娘。

当时镇上绝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但也常有人偶剧在镇上巡演,镇角上的净琉璃说书人也总会吸引人潮。还有一种叫作模仿者的人,能借由演技,将当时人人称赞的伊丹屋与右团次的口吻如实重现。据家母所说,那个表演的男人,原本是市川市十郎的伙伴,与他一起在新京极卖艺糊口,不知何时落魄如斯,成了小镇艺人。

在我还是个姑娘家的时候,也曾经练过土谣。现在已经没有人在唱土谣了,但在当时的镇上,说起曲艺第一个就是土谣。

从四条通搬到堺町时,我已经开始学画了,那时每每天刚黑,门外就会传来一名六十多岁老爷爷的土谣歌声。他唱得极其动听,歌声抑扬顿挫,嗓音中带着沙哑,哼着外人模仿不来的师承土谣。

啊,老爷爷又来了!每当我这么心想,就会放下手边练习的画,跑到门口的格子栅栏内,听得如痴如醉。

当时祇园的夜樱比现在美多了,我记得樱花盛开时,祇园境内铺了凉席,老爷爷还曾经让女儿拉胡弓,为他自己的三味线伴奏,后面还有老婆婆。老爷爷看起来人品不错,我想他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只是家道中落罢了。

这种沉静的味道,在如今的圆山已经品尝不到了。以前没有收音机、留声机这种嘈杂大声的东西,所以自然能静下心来欣赏这种来自小镇艺人的曲艺表演。

夏天河岸的模样也很有韵味。夏季河道幅度较宽,河水浅浅缓缓地流过。从四条的拟宝珠桥俯瞰,浅川上有着一排雪洞灯,仔细一瞧原来是一个个雪洞灯摆在长凳上,一旁坐着一组一组的游客。桥的西头有一间叫藤屋的大餐馆,艺伎及女侍者会从那儿渡过小小的便桥,将饭菜端到长凳处,那来来回回的景色仿佛皮影画一般。

在这些长凳旁,还有钓鱼的、赶马的、演皮影戏的、变魔术的、卖甜酒与红豆汤圆的店,都要把河岸挤得水泄不通了。

桥下及西石垣的河畔,也有卖红豆汤圆及豆花的店,客人便坐在长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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