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用过饭后将那春华庭里里外外看了个遍,他见刘姝在那整理东西并不理会他,他心知她还在生气便自顾离开了。
养德宫临近东侧东明门,从东明门出皇城可直达太尉府,可程昭却从西侧西平门出了皇城去了金市。
金市是洛京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有最大的酒肆醉春风,最大的欢场佳人顾,最大的赌坊长乐坊。这里商铺林立,人潮如织。
可那如织的人潮却为程昭让开了路,这洛京谁人不识位高权重、心狠手辣的程太尉。
虽然畅通无阻,程昭却并未打马快行,而是由着马儿漫步。那么多人望着他,他却像旁若无人一般,沉静的脸上瞧不出心中丝毫的想法。而那些害怕、嫉妒、仇恨的目光于他而言,和那空气中的尘埃一般可视若无睹。
他在佳人顾不远处停了马,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佳人顾门前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矫揉造作的女娘。她们笑得甜腻腻的,或揽着客人的手,或与客人玩笑。
他看着她们那甜腻虚伪的笑容皱起了眉来,他心内笃定道:“毫不相像。”
就在他打算打马离开时,那佳人顾中却扔出个人来,那人就正好滚落在他马前。
那门前站着两个护卫打扮的魁梧汉子,其中一个眼神不好的,眯了眯眼睛说:“你算什么东西,敢扰了少家主的雅兴!”
那扔在地上的人叫作林木,他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红着眼声嘶力竭道:“我们修那宅院花费月余时日,如今你们却不付工钱,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今日你们不给钱,我便不走!”
他下巴上那一小撮胡须跟着他一起颤抖着。
眯着眼睛的护卫听了这话,讥笑道:“好,今日我就让你知道小爷的厉害。”
说着,他便想下阶来将林木打一顿,却被身旁的护卫拦住了:“那马上的是程太尉。”
他听了这话,嚣张的气焰全无。
两人急忙下阶跪下道:“拜见太尉,小人该死,拦了太尉的路。”
那林木见他们忌惮程昭,慌忙之中便向程昭跪下求救道:“草民林木,求太尉救我!我的师兄弟们,还有我们的家小都等着我拿钱回去!我们替那白丰烨修了宅院,他不给工钱,还将我赶了出来。求太尉替草民做主。”
坐在马上的程昭俯下身来,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木,笑说:“这倒奇了怪了,为何近日总有人向我求救?”
林木不明白程昭这话的意思,他只是迫切地希望这个位高权重的人能帮一帮他,他含泪看向程昭再次开口道:“求太尉帮帮草民!”
那样迫切的眼神程昭见过无数次,唯有一次心生不忍过。那是在见到幼小的骆伏饿得昏倒在他母亲的尸体旁边时。骆伏虚弱地睁开眼来望向他,不知为何他那求救的目光让他看到了年幼的自己。他可以不救任何人,却唯独不能不救自己。
程昭最是冷心硬肠,这样烦乱的事他从不管,他收回目光直起身来,他本打算离开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看向林木问道:“你适才说你会修建宅院?”
“是,草民祖上三代皆为木匠,广阳里一带的房屋十有六七是草民祖父、父亲和草民修建的。草民不甘心止步于平民,想上那高门大院中……”
他顿了顿,悔恨的泪水滴落在石板地上。他额前的碎散落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他又哀声道:“谁知刚开始就遇上了这样的祸事!”
程昭对于林木的遭遇丝毫没有感到同情,他反而沉声问道:“那精致小巧的庭院,你可会建造?”
林木急忙点头道:“会,草民会。白府新建的那座庭院便是草民等人修建的,仿的是江南庭院风格,幽径回廊,精巧别致。”
程昭又望着他沉沉道:“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林木被程昭那冰冷的目光看得瑟缩了一下,他颤抖着声音说:“草民不敢欺瞒。”
程昭将袖中一个短小的竹筒取了出来,他用手指将筒尾的引线一捻那引线竟燃了起来。他朝天举起,“嘭”
的一声后天空出现了红色的焰火。
那焰火慢慢地向中间聚拢,最后消失不见,只余下缕缕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