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妙听着她们的声音,忍不住偷笑。她想着她们平时树不让她上,水不让她玩,就想故意捉弄她们。她小声朝乱跑说“乱跑,快一点,我们让她们追不上。”
乱跑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撒开腿跑得更快了。
刘妙紧紧地追赶着它,这般无拘无束地奔跑着,她心中多么的畅快呀。清风拂面,桂香袭来,她忘了这是皇宫,也忘了自己是公主。她只当自己是八岁的小女娘,是乱跑最亲密的玩伴。
一人一狗在林中乱窜,终究还是将那两个宫女甩掉了。
拐出桂花林,刘妙一下坐在了青石板地上,她喘着粗气却笑得格外欢喜。而乱跑也停了下来,伸出舌头趴在了她的脚边。
“粗鄙不堪,也配为公主!”
一道讥讽的女声传来,刘妙抬头看去,却见一素衣女娘站在不远处的石桥之上。
那女娘乌松挽垂于身后,大气的面容上泛着醉酒的红晕。她周身散着酒气,摇摇晃晃似要倾倒一般。
刘妙望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是贤妃周云英。她惊讶地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是那不可一世的贤妃。而后她抱着乱跑站起身来,沾惹在她上的桂花随着她的动作飘落到青石板上。
刘妙忍着心底的不适,依着宫规向周云英行了礼。可她却不等周云英开口就站起了身来,她微仰着小脸高傲地说“酒醉醺醺,也配为贤妃!”
她说着,朝左转身往望香阁的方向行去。
可行不多远,那好动的乱跑又从她怀中跳到了地上,撒欢一般地奔跑起来转过了那片桂花林,她又只好追了上去。
周云英的娴吟宫离西苑不远,她醉了酒,原本不打算来的她却独自寻着那幽幽的楚音一路寻到了西苑。她听了刘妙的话恼怒不已,气得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她望着刘妙那远去的背影,眼眸之中暗云翻涌。
自从她得知池彦的死讯后,每日每日都觉得万分煎熬。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何?为何会因二十年前曾爱过的人而这般痛苦?或许不只是因为池彦,还因为她自己的处境,她已然不知自己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瞧,她这个贤妃有谁在乎!一个孩子都敢如此对她!她还是张沁玉的孩子!宫中设宴,竟让那张沁玉操持,她一个舞姬出身的低贱之人有什么资格?她还竟敢打人到娴吟宫来邀请自己,她不就是来炫耀自己过得有多好的吗?
此刻,周云英摸着手腕上的金镶玉镯,她对张沁玉的恨意从心底喷涌而出,那大气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
那好不容易从桂花林中转出来的两个宫女被这样的周云英吓了一跳,她们立在桂花树下不知所措。
周云英站起身来,她抬手往右一指,冷冷说“六公主追着狗往那边去了。”
那两个宫女屈膝道谢后,朝她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周云英走下石桥,来到一棵低垂的桂花树旁,她抬起手来,素色的广袖晃动。她猛地扯下一把桂花和绿叶。她紧握着手中的桂花和绿叶,看着那光秃秃的枝丫神情疯癫地说“你害死我的孩子,害得我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我也绝不让你好过!”
她将手中的桂花和绿叶一扬,在那一阵芳香之中,大步向刘妙离开的方向行去。
宴散了,刘姝带着苏荷行过海棠林,走向右侧那片花开得更茂盛的桂花林。她自从看过朱娘子酿了梨儿酒后,便对酿酒生了浓厚的兴致。她喝了席上的桂花酒,便想着自己也酿一回。西苑的桂花极好,她想摘些回去酿酒。
她在一株繁盛的桂花树旁停下脚步,拿出耦荷色广袖中的绢帕,将它系成一个小兜子,用来装盛桂花。
苏荷也学着她的样,掏出自己的帕子来系着。她边系边笑说“自从太尉走后,公主对酿酒一事越上心,看了许多酿酒书,还亲自去请教酿酒师傅,不知晓的还以为公主要卖酒呢。”
刘姝抬起白皙娇嫩的手伸向那绿枝头,耦荷的广袖垂落,露出她手腕上那金镶玉的镯子来。她摘下几朵小巧芳香的桂花,转头看向苏荷笑道“有何不可?”
她将手中的桂花放进兜子里,又说“我不能老想着太尉,总得分散一下心神。等我学好了,我们未尝不能去开一家酒舍。到时,我来酿酒,你来卖酒,许能赚不少钱财呢。”
苏荷听到能赚钱,她那圆圆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梨涡来。她一边迅地摘着桂花,一边笑道“那公主可得好好学,酒酿好了才卖得上价钱,我们才能得更多的钱。”
刘姝含笑答应了一声“好”
,她见那低处的桂花几乎被苏荷摘光,便转身走向另一棵桂树。她透过树枝,瞧见一抹素色的身影转过了远处的假山石。她转过树来心想着那是何人,为何会去那处。
这时,两只吵闹的云雀突然落到了刘姝身旁的桂树上。桂枝颤动,落下一阵芳香的桂花雨来。她一身耦荷衣裳,站在那淡黄的香雨之中。她恬淡地笑了笑,仰头看着那两只互啄的云雀问道“它们这是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