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老爷怎么也没想到,他这厢才安抚住了儿子,那厢又陆续来了好几拨,纷纷埋怨他怎么不多留路谦一段时日。
说亲啊,就算不能立刻成亲,那不是还能定亲吗?起码得把庚帖交换了吧?你不能因为自家没合适的人选,就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啊!
挂田啊,路谦都是举人了,他们这个县里好些年没出本地举人了,将田挂在路谦名下,不就能省下好大一笔税钱?你呢,你们程府是不是都挂上了?
更离谱的是,还有号称是路家拐着弯儿的远亲,表示才知道路谦没了爹娘,要接他回家住。
程大老爷:……你连他娘死没死都不知道,还跟我说是亲戚?
光打发走这些人,就用尽了程大老爷全部的精力,等回头老族长上了门,敲着拐杖质问他,什么都没定下,连个信物都无,万一路谦考中了,被人榜下捉婿了怎么办?
“他是乡试垫底,又不是这一届的解元!”
……
路谦既不知道他差点儿间接逼死了程大老爷,更不知道他之所以能逃过一劫,全是托了老祖宗的福。
多亏老祖宗裹乱,不然他要是真的考了个解元回来……
大概他已经是个有媳妇的人了吧。
不过这会儿,路谦却不是想到这一茬,他只忙着跟各位同行的举人打交道。
同北上赴京赶考的举人供有五位,当然实际上结伴同行的却不止他们这五人。路谦带了他表哥程二少爷程定康以及随从两位,县学的蒋举人带了一位老仆,另有在省城认识的三位举人,各自都至少带了一人。除此之外,他们还是随了商队北上的。
可以说是很小心了。
这也是没办法,前几个月为了平三藩一事,还很是闹腾过一阵子。到了八月里,吴三桂凉了,可正因为他凉了,余下的人愈发疯狂起来。哪怕这些事情跟他们这些赶考举人没什么关系,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他们这些细胳膊细腿儿的,碰上点儿事情就是个凉字。
就这么一路上走来,都能看到不少人心惶惶的场景。
倒是把老祖宗给看兴奋了。
在祖宗眼里,吴三桂当然不是个好东西,但正所谓狗咬狗一嘴毛,他极是乐意听到这种乱象,也不想想各地一乱,最倒霉的就是无辜百姓了。
不过,举人们多数时候并不聊这些,想也知道会试考题千千万,绝不可能考这玩意儿的。因此,路谦只一面听着举人们变着法子的夸康熙新政,一面欣赏老祖宗的气急败坏。
讲道理,这年头对大清朝心怀不满的人还是有很多的,但像他们这般眼巴巴的北上赶考的,那还能不是为了仕途?
待得夜间投宿时,路谦才压低声音劝祖宗:“就算要反清复明,不得先壮大实力吗?就凭咱们一人一鬼的,是我去大街上瞎嚷嚷,还是你去宫里吐他一脸口水?”
“你总是这么说!哄了我教你读书,结果满篇策问都是在拍鞑子皇帝的马屁!”
一想到乡试,祖宗顿时暴跳如雷。
想他生前也是个体面人,偏死后百多年又醒转过来,还恰好碰上了路谦这个糟心的后代。
路谦可懂了,确切的说,他俩是互相套路。
一个指望路谦能帮他反清复明,另一个则指望祖宗将满腹经纶倾囊相授。
俩人一拍即合。
刚开始,祖宗没当回事儿,觉得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既想学那就学呗,正好从小教起,教得他只认大明不认鞑子。
不巧的是,路谦将他教授的经史子集铭记于心,但凡是关于大明的种种,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实在要是祖宗闹腾了,他就开始给祖宗画大饼,说自己一介白身如何如何,大清朝如何如何……
次数一多,再加上乡试策问一事,祖宗气呼呼的表示,不相信你了!
路谦熟练的开始画饼。
“举人有什么用呢?那些个平民没见识,才觉得举人老爷可能耐了。祖宗您是什么人呢?官拜一品大员……对了,这个不是你骗我的吧?是一品吗?”
祖宗原本正吃着路谦现成给画出来的热乎大饼,冷不丁的遭到了质疑,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路谦见好就收,继续画饼,这次要画个肉肉馅儿的饼。
“待得我金榜题名,依着惯例,进士必能谋个缺儿。到时候,我至少也是一方父母官,旁的不说,起码能庇护一方百姓。您不是最担心鞑子鱼肉百姓吗?放心,有我呢!”
祖宗狐疑的看着他:“你原先说的是考取举人后,就拉人高举反清复明的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