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谦先在明史馆里嘀嘀咕咕,说那前明的翰林院每月都要写文章呈到御前,哪怕多数都只是装装样子,那总归还是有个章程的。怎么到了如今,却直接略过了呢?
当下就有同僚为他解惑,说这个规矩还是传下来了,只是明史馆这边不用,翰林院仍是照旧的。呈不呈到御前暂且不知,但反正肯定是会交给掌院学士来评判的。
路谦状似恍然大悟,随后却又有了新的疑问。
明史馆并不是一个真正独立的结构,说白了这里只是翰林院分出来的一个院舍罢了,很多东西包括朝廷给的岁俸,那都是从翰林院走的。甚至于,就算是在明史馆里当差的,那也是翰林官。
既如此,为什么两边就有这般大的区别呢?
是因为明史馆的翰林官不配吗?
同僚:……
祖宗看到那一幕时,还觉得挺舒坦的,终于有人跟他遭遇到了一样的待遇,被路谦这个混蛋气得无话可说。
不过很快,祖宗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因为路谦被邵侍读请了过去,关切的询问了好一番,最终告诉他,明史馆的翰林官之所以不需要每个月参加考核,是因为体谅大家日常工作繁重。但既然路谦不乐意,那完全可以给他这个便利,当下就令他去写一篇文章,最好还是跟明史馆的日常工作有关的。
眼下之下,你不是特地找活儿做吗?
去吧!我成全你!
于是,路谦第二天就高高兴兴的送上了他精心写的文章,还说这是他熬了一整晚的成果,并道先前整理明太。祖资料时,就有感而发,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邵侍读:……
最终,他将这事儿归为路谦的年轻气盛。
嗐,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呢?就说邵侍读本人,康熙三年的二榜进士,那会儿他多年轻呢,只道是赶上了好时候。就算江山易主,但只要皇帝是个明君,愿意招揽贤士,他就算是个汉人,也一样能够在官场上崭露头角。
但事实上呢?
他的官路都还算是顺畅的,但放眼整个朝堂,凡事位高权重者,无一不是满人。倒是像翰林院这等没实权的地方,汉人扎堆。这也罢了,只是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之后,当初那个心怀壮志的年轻人,最终还是被磨平了棱角,选择了跟现实妥协。
看着路谦,邵侍读仿佛透过光阴,看到了十几年前刚入仕的自己。
深有感触的他,很快就将文章送到了朱大人手上,还帮路谦说了两句好话。
祖宗:……呔!
正事不干,就知道在这种地方耍小聪明!
不过转念一想,看着邵侍读被路谦涮了,祖宗心里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阵暗爽。
这不,恰好转悠到了朱大人这边,他就……看看?
他自认为也不是那等蛮不讲理之人,明太。祖朱元璋一生功过无数,一味的只肯定功劳、否认过错,那肯定是不对的。再说了,诛杀功臣这种事儿,还得看从哪个角度来阐述道理。
假如是从明太。祖的角度来看,那些个曾经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功勋们,原先都是穷苦出身,大家带着推翻元朝暴政的想法,共同建立起了新的王朝,接下来当然是要治理好天下,而非单纯的享乐了。
你想要金银华服美女如云?那不可能!
你居然学那元朝的官僚贪污受贿?给爷爬!
你儿子一无是处,你却寄希望于家族子孙世世代代享受荣华富贵?凭什么!
……
明太。祖是处决了不少开国元勋,但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随性的处决呢?最多也就是刑罚过重,又爱搞株连,贪污个几十两上百两银子,就送你全族人共赴黄泉。
但是,也可以理解对吧?咱们一起打下天下,难道是为了变成自己曾经最痛恨的人吗?
祖宗特别完美的代入到了朱元璋的视角,从那个角度来看,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就算不是因为贪污而被灭的,但也是有罪名的,譬如功高盖主,譬如暗藏私心,譬如骄奢淫逸。
最多也就是太不讲情面了。
祖宗凑到朱大人跟前,一人一鬼同看路谦写的文章。
朱大人边看边点头。
别看他姓朱,但此朱非彼朱,人家跟大明皇室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哪怕往上数个祖宗十八代都没关系的那一种。也是,就算满清意在收拢人心,故意招揽同前朝关系密切甚至是高官显贵的后代入仕,但皇室……
娘哟,谁的心能这般大?